祭者无奈,逝者何安

祭者无奈,逝者何安

蚝田散文2025-10-06 07:46:53
叔叔的三周年办的很隆重,隆重的让我目瞪口呆,隆重的让我两夜未眠。堂弟打电话说,按农村的规矩,三周年的头天必须把逝者的灵位从坟上请回家,请灵位时子女们必须到场。为了感谢叔叔的养育之恩,我忙请假,携妻赶回
叔叔的三周年办的很隆重,隆重的让我目瞪口呆,隆重的让我两夜未眠。
堂弟打电话说,按农村的规矩,三周年的头天必须把逝者的灵位从坟上请回家,请灵位时子女们必须到场。为了感谢叔叔的养育之恩,我忙请假,携妻赶回豫西老家。
到老家时,灵堂已经设好,宽大的灵堂就像一个大舞台,里面摆着一个用木板合成的宽大台桌。桌的四周摆放着纸扎的房子、汽车、保险箱、童男童女等社火。等我们姊妹们都到齐后,响器班吹起唢呐,敲响锣鼓,由司仪指挥,两个和叔叔平辈的乡亲,抬着一个放着叔叔遗像的红布小轿走在前面,小轿后面跟着的是由四人抬的一个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块大肉,两只活鸡,和三盘供品。我们跟在供桌的后面。听着从唢呐里飞出的流行歌曲来到叔叔的坟上。把叔叔的遗像放在叔叔的坟头,八仙桌放在叔叔的坟前。由叔叔的大儿子烧纸上香,领着我们为叔叔的遗像磕三个响头。嘴里说着:“爸爸”“叔叔”回家了!而后按来的路线把叔叔的灵位请回了家。请回家后,把叔叔的遗像放在灵堂里那个大桌子的正前方,摆上供品,晚辈开始依次磕头烧纸。此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在堂弟不大的院子里垒了三个炉灶,借来的桌椅板凳把院子塞得满满的。五位师傅正在锅碗瓢勺叮当响地忙着,太阳快要落山时,乡亲们陆续走来,开始吃叔叔三周年的第一顿饭。吃着饭,响器班演奏着,伴唱着,说斗着。一直到深夜。
子夜十分,妻子和弟媳挤到我们开回来的汽车上睡觉去了,我和弟弟为叔叔守灵到四点钟。下雨了,夜显得很凉,两个堂弟来接我们的班,让我们睡一会。我和弟弟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叔叔的影子,都是故乡那山山岭岭,稀里糊涂地天就亮了。我赶忙起床洗脸,已见我叫保育爷的村长腰扎围裙在忙乎着。村长看到我时,脸上稍有不悦,我知道他是在责怪我起得太晚,我先和他搭讪,问他在忙什么,他说给叔叔做供品。他的面前摆了一大片盘子,变戏法似的从塑料袋里拿出了火龙果,芒果,龙眼、橙子,西瓜等八样水果,一一摆在盘子里。这些水果不要说叔叔,就我常常走南闯北的人都很少吃,不知道堂弟从哪里买来的这么多品种。水果放了八盘,而后是干果,什么开心果,巴达木,葡萄干,西瓜子等,也是八盘。再就是鸡鸭鱼肉,各种蔬菜,各种点心,各种花馍又是各摆了八盘。这样六八四十八,一共是四十八盘。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一大片,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想入非非。我突然想起了慈禧老太后的大餐。想起了皇宫里的大宴。记得我入伍告别家乡的时候,叔叔为了欢送我,东借西凑也只是在家里做了四个菜,一个鸡炖萝卜,一个白菜炒肉和两个素菜。可今天却弄出了这么多花样,没想到节俭了一辈子的叔叔在去世三年后却享受到了皇帝的待遇。村长保育爷手里忙着,却看出来了我的困惑,就说,你叔叔辛苦了一辈子,啥好的也没吃上,现在咱们新农村可不比以前了,中央给咱免了公粮,每亩地还给补助,又机械下乡,电器下乡。咱们手里也有钱了,你们城里人能吃到的东西,咱农村人虽还不舍得吃,但也要叫死去的人先尝尝。这叫孝顺。听着村长的教诲我连点着头说,“是!是!是!”忙着给他上烟。
供品准备好后,依次把准备好的蔬菜,水果,点心,荤菜,干果和花馍摆放在叔叔灵堂里。刚摆好,乡亲们又陆续来到,开始了叔叔周年的第二顿饭。正吃着饭,突然唢呐响起,并听有人高喊:“女儿们上供!”这时从村口开来一辆面包车,有人张罗着要我的三个妹妹跪在叔叔的灵位前,这时车门打开,有人从车上端下三盘大蛋糕,三份油糕和三份大蒸馍。那油糕共六个,每个都像枕头一样大小,而那蒸馍共三十六个,每个就像倒扣的汤盆一样。(我后来搬着油糕估了估,每个都在二十斤左右,那馍都在五斤以上)。我当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都什么年代了,又把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风俗捡了起来。把这些供品摆到叔叔的供桌上后,司仪开始向三个妹妹要钱,每人一百八十元,妹妹拿出了二百元交给了司仪,我看到在外面打工的两位堂妹面有难色,就从我的口袋里拿出四百元想交给司仪,可司仪说,这是姑娘家的礼,必须有姑娘出。两位妹妹挡住了我递给司仪的钱,颤微着手各拿出了二百元。
也许是我们的举止行为让村里人不满意了,从姑娘们上完礼,就让我们姊妹几个全部跪在叔叔的灵位前。家里的亲戚陆续来到,每来一位亲戚,司仪就让我们给客人磕头还礼,这样坚持到中午。又开饭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全部到齐。七盘八碗,大肉,大鱼,还有海鲜,每张饭桌都堆的满满的。由于人多坐不开,就轮流吃。我看到满桌的剩菜白白倒掉,再上新菜。看到这里,我的心真有点凉了,这都是什么风俗啊!过去的陋习没有摒弃,新的陋习又生出了这么多。叔叔生前一向是提倡勤俭节约的,对他的后事,他一再对婶婶说要一切从简,不要为难孩子,可现在?我想在九泉之下的叔叔面对着今天的一切,面对这满满的一桌供品,他是怎么也咽不下的。
“唉!没有办法,入乡随俗,一切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在外打工三年,就是为给我爸过这三周年!”送走所有的客人已经很晚,我们只好留下来再住一夜。听着堂弟的苦衷,我和弟弟又从口袋里各拿出了一千元给了堂弟。我知道,这两天的花销至少也要在三万左右元。够弟弟为难得了。
我走出弟弟的窑洞,院子里的一切都已撤走,院子空落落的,四周一片寂静,远处那影影绰绰的山,影影绰绰的树似乎都在凝视着我。我知道是这里的一切养育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给了我许多的爱,我一直想着回报。白天我给村里年龄最长的二大娘二百元钱,让她买点好吃的。我把带回来的衣服分给我的邻居,同学。尽管党的惠农政策给家乡带来了很多好处,很多乡亲都已脱贫,但脱贫并不代表很富,从他们的穿戴和言谈中可以看出他们手里的钱都不是很多,可这不多的钱却要来应付这些婚丧嫁娶。没有好房子可以,没有好衣服可以,但在婚丧嫁娶的事上绝不能丢面子,要入乡随俗,比着看谁办得排场,办得好。尤其是丧事,办得不好就要落个不孝顺的罪名。在一个讲忠孝的民族里,谁想背这样一个罪名,所以打掉牙往肚里咽。
浪费!完完全全的浪费!新农村要有新气象,可这移风易俗,怎么越移越俗?我问山,山无语,我问树,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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