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第三次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女儿家的电话号码，13声响过之后电话无可救要地断开了。
“怎么还是没人接听？”老赵嘀咕着。
客厅里，老伴正在看电视，天气预报的音乐已经响起，老赵心里开始发慌。
老赵有两个女儿，半年前小女儿移民去了加拿大。虽然小女儿临走时给老赵买了电脑、安了skype网络通话软件，但老赵总觉得这个每周在固定时间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小女儿就像贴在墙上的画一样，中看不中用了。
于是，老赵每天晚上7点都要给大女儿打个电话，通话内容千篇一律。
“藤子，家里没事吧？”
“没有事，您身体还好吗？”
“还行，就是你妈睡觉不太好。”
“别睡得太早了，多运动运动。”
“知道了。”
其实，老赵打电话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听到大女儿的声音，听到大女儿的声音就表明还有一个亲人真实地在生活在这个城市，如果老赵有个头疼脑热，一个电话过去，这个亲人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每次听到大女儿的声音老赵心里都就踏实许多。
老赵一般白天不给大女儿打电话。因为他知道大女儿工作忙，每次打电话都在开会，女儿声音很小，偷偷摸摸的样子。现在上班比老赵年轻时紧张多了，工作多不说，老板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老赵理解大女儿的种种不容易。
老赵一般也不给大女儿打手机。他怕打手机时大女儿正在开车，北京路上情况太复杂啊，大女儿上班时还要经过一段高速公路，每当那些大货车呼啸而过时，连太阳都被遮住了。
客厅里《焦点访谈》的音乐响起来，老赵看了看墙上的钟，7点40分。
他决定给女儿打手机。
手机号太长，老赵记不住，但老赵有个电话本，就放在卧室床头柜里，第一页就记着大女儿的手机。
“电话打通了吗？”老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还没有，我打手机。”
“早知道这样，当初多生几个孩子就好了。”老伴喃喃自语。
如果不是年轻时家里生活条件不好，老赵一定生八九个，即使二三个出国，二三个忙得见不着个影，还会剩二三个呢。但年轻时的老赵一个月只有43元工资，养两个女儿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哪能养得起呢。
当初女儿们上大学时，老赵欣慰地想“小鸟长大了，翅膀硬了，要展翅高飞了”。老赵之所以这么想更主要的原因是，那时候老赵还没成为老赵呢，当时老赵才五十刚出头，走起路来飞快，胳膊上还有各一块硬硬的弘二头肌。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老赵的左腿踝关节骨质增生，走一段路就得坐下歇一会，耳朵也得大声说话才能听得清。老赵感觉自己像一片秋天的落叶，水分渐渐离开身体了。
老赵买了个世界地图，拿着放大镜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加拿大的多伦多，那么远，中间隔着太平洋，得绕着地球转半圈，比天边还远。
小女儿走了以后，留在这个城市的大女儿就成了老赵的救命稻草。
手机喀噔一声，好像接通了，但传出的女声不是大女儿的声音，而没有感情的录音“您播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在服务区？那大女儿去哪儿了？”老赵的头有点发晕，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想让老伴知道，老伴有高血压，不能着急。
老赵镇定了一下，决定打女婿的手机问一下。
女婿第一次上门时，老赵从心底不喜欢他。家是农村的，兄弟姐妹多，都可能是以后的负担；人瘦瘦的，戴着眼镜，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女婿后来居然做上了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随着年龄的增长，气质也越来越儒雅，老赵现在看这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电话打通了，女婿也没有接电话。老赵越发慌张，接了两次重拨键，还是无人接听。
老赵想起昨天晚上通电话时忘了叮嘱女儿睡前把煤气阀关上，他的心猛地提了上去。
煤气问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三十年前老赵住平房时，隔壁小高和媳妇就是因为煤气中毒双双毙命，只有十几岁的儿子命大活了下来，但因为昏迷时间过长，大脑也不太灵光了。
虽然现在的煤气管道与平房的烟道不同，但如果煤气阀不关，煤气灶的开关再出点什么问题，煤气也会泄露，那大女儿、大女婿不就全都……
老赵坐着没有动，但他的心孤独得像一个人在海上漂流。
“怎么办？报警吗？”老赵拿起电话，按了110，但没有拨出去，“但如果什么事也没有，我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你干什么呢？快来看怎么分辨真假酱油”老伴在客厅里叫老赵“人越老越不行了，打个电话都这么费劲！”
“最好我先去藤子家看看。”老赵没有理会老伴，开始在床头柜里找女儿家的钥匙。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一声还没响完，老赵就抓起了话筒。
“爸，您找我了？”是女婿的声音，里面人声嘈杂，女婿声音很大，“我正在外面吃饭，刚才没有听到您的电话。”
“你们没事吧？”老赵心情一下子欢快起来了。
“没事啊，怎么了？”
“打电话给藤子，打不通啊”
“没有事的，她可能正在电梯里或者是地下室，没有信号吧，今天中午我们还通过电话。”
“那没事了，晚上早点回家。”
“好的”
老赵挂了电话，心情很好地走向窗前。
天很黑，风吹着树枝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幽暗的路灯下几乎没有行人，走廊里窗户好像没有关好，发出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
老赵想起早晨天气预报说晚上有七八级的风，看来已经起风了。晚上刮风还好些，上星期刮大风，新闻里说有一人砸死，十五人受伤。
“腾子还在外面呢！”老赵的心忽悠一下又吊起来。
“大风中到处都是危险，广告牌被吹掉、大树被连根拔起……”老赵越想越害怕，急步走到电话前，却一下子撞到了床，腿开始痛。
老赵抓起电话，拨打女儿家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拨打女儿的手机，通了，但无人接听。
“这些年，女婿对自己还真是不错，有求必应，但女婿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这女婿也就是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