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知了在香樟树上闹得很欢，炎烈的太阳仿佛就要把大地烤熟。
“地球是一只烤鸡。”香樟树上，歪歪扭扭用小刀刻的字。

那时候暑假补课，老师私下里补课查的很严。她在老师家的地下车库里补课，那年，她初升高一。在地下车库里第一次见到他，他穿了白色的运动衣，手里夹着一本很厚的参考书，她不觉就红了脸。

严邵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很多女生向他表白，可他总能三言两语不失体统地拒绝她们。他是王子，可是，不属于她。那时候的她很文气，见了谁都会莫名其妙地闹个大红脸，大大的哈利波特式的眼镜框下，眼睛总不知看向哪里。
其实，她很漂亮。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热闹对她退避三舍。
孤寂，可怕的感觉。

那天的体育课。太阳扬扬的，像个笑脸，不烫人，像风，像水。
足球上的三种人。放养的五班野女孩，不放养的六班乖乖女，还有她，野女孩中的乖乖女。
眼睛有点模糊，朦胧的那个东西，叫做泪。放养的女孩也还不放养的女孩也好，都比她好，起码，她们是有视线追随的女孩。
白色的足球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砰！
欢笑以孤独为衬。
不像她，没人关心的女孩。在墨绿色的足球场上，这个人，怎么看怎么突兀。
偷偷听着林依晨的《百褶裙的夏天》，出神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真希望能成为百褶裙女孩，过一个没有烦恼，干干净净的少年。

“还记得\手牵手\一起走过\把时光胶囊埋在树下听蝉鸣的午后
我们的梦\很多\彩色了天空\还好有你陪我一起梦游
......”

这一直是她最喜欢的歌。
很喜欢，很喜欢。

有一个黑影帮她遮住了略微刺眼的阳光。她睁开眼睛，是那个男生，严邵。脸烫烫的，不知是因为那天温温的太阳，还是自己狂跳不已的心。

有一种朦胧的情愫，叫做暗恋。可是，暗恋、明恋，对她这种安分保守的女孩来说，都是奢侈。
潜意识里的排斥。
远远地见过他几次，仅是好感，而已。

二
死寂的的赛车场。敛声，屏气。
就像老式电影，世界被染成单调的黑白色，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辆紫红色的赛车，妖娆。
赛车贴着车道紧紧地划过，车道边缘是一圈黑乎乎磨焦的痕迹。嗤——！
紫红色赛车在终点急刹车，地上，同样是两道黑乎乎的痕迹。
啪！张扬的女人下车，摘下黑色的安全帽和黑色的手套，流泻出一头酒红色的法式大波浪卷发。黑亮的赛车装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狂傲的赛车方式，狂傲的套装，狂傲的赛车，狂傲的打扮，是对狂傲的渴求。
妖娆如黑色蝴蝶的赛车手。

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很彪悍，对世界的眼光，是那样不屑一顾。头一次，见到死后逢生的女人还能笑得那么妖娆。
他二十四岁，未婚。她二十四岁，未嫁。

她叫蔚蓝。因为，她说，蔚蓝色，是大海的颜色。

再一次见到她，雨中，在车站前面的旧书店里，她在找一本书，海明威的，《雨中的猫》。
是他主动打的招呼，嗨。
蔚蓝有那么几秒钟的错愕，嗨。

他注意到，那天，她穿着一条蔚蓝色的百褶裙。分明，还是个小孩子嘛。

那天，严邵问她，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刺激的事。她的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你也说啦，因为刺激。她是这样回答。
严邵不说话，很认真地看着她。他明白了。他帮她找到了《雨中的猫》。
离开的时候，她再次回答，很认真地回答：为了生存。
那天雨下得很大，整个台北像一部黑白的默片。公车站里，看着她的瘦小的背影，他好像突然头脑发昏了。
我，可以养你。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女人惊讶抬头，随即嫣然一笑，出人意料的是，她的笑，很清纯，像盛夏的樟树下的绿茵。
她说，好。

领证了，当天傍晚。两个人淋得像只，不，像两只落汤鸡。可是，在遮雨棚里，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她突然就想起了一首歌：
“纸蜻蜓的愿望会在哪里降落\遥望着\百褶裙炫耀青春的季节\时过境迁还会发现\最美的梦都有你陪我实现......”
被落在记忆的角落里，很久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过着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平静，和谐，美好得不真实。
某一个下午，蔚蓝在阳台上听一首歌，很老很老一部肥皂剧的片尾曲。
“街道\我徘徊\灯\亮起来\冰冷冷的雾气风吹不散\看着你醒来\天有些暗......
一个人能说出怎么样的对白\空房间只剩我的无奈\花谢了花又开\你却不再回来......”
声音低低的有些嘶哑，可是很好听。
这种美，美得不真实。
可是什么才叫做真实呢？美，就是把原本美好的东西当着你的面狠狠砸碎。
他在沙发里看报纸。男性的声音响起，呐，为什么要买《雨中的猫》？
为什么，她低低地重复，或许，是想看一下，伟人心中的生活吧？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到最后，海明威会毅然决然地把手枪塞进自己的嘴里。可是，看完之后，
她好像，有一点点，一点点懂了。
那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像三月初蔚蓝的大海，明媚的尽头，是憔悴。莫名的憔悴。
他们没有同床，相敬如宾地生活。可是，有一种恐惧在眼皮底下衍生，疯狂地生长。
她开始抽烟，一个接着一根没完没了的抽烟。每次他下班回来，屋里都是呛人的烟味，烟云里，火星子一闪一闪。他不喜欢，她又何尝喜欢？
终于有一个下午，当他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再不见穿男士衬衫的小女人。突然，心里就像挖去了生生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空洞，且疼。
他发疯似的找遍了附近每一个地方，车站，旧书店，CD专卖店，公园......没有，全部没有！他发誓，一定要狠狠惩罚这个女人。
他终是见到她了，在废弃的高中学校，他的高中，也是她的。
不由分说的将她拖回公寓，让她躺在他的身下然后狠狠掠夺，妖艳的血花，在那晚盛开。
她终是走了，不留下一点一滴。
三

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