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没多久就被安排到局办公室工作了，局长发现我不但八股公文写的像模像样，说起废话来一套一套的，而且精通三十六计，什么偷梁换柱啦，无中生有啦……等等机关文字工作者必备的技法，我都运用的非常娴熟。局长亲眼见我能把一件原本子虚乌有的事情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还面不改色、气不发喘，当面给我以高度的赞扬，说在基层行政机关工作，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素质，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为了让我感到这绝非虚言，局长随即将提拔我做了办公室副主任。
我差点感动得热泪长流，心想，士为知己者死，我一定要鞠躬尽瘁报答局长的知遇之恩。于是，我就到处宣扬局长的好，千方百计往局长脸上贴金。报纸上流行报道贫困学生的事，我就写局长资助贫困学生读书的消息；报纸上流行报道失依儿童的事，我就写局长关爱失依儿童成长的通讯……
咱有一说一，我好像也确有两板斧，发出去的稿子，基本上十中七八。因此，局长的出境率就很高，很快就成了全市的大名人，各种荣誉纷至沓来，弄得局长应接不暇。两年多后，局长被提拔了，到别县做了副县长。
一荣俱荣，我也被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局里的人都很羡慕，说我的这个爵位的得来，靠的全是“笔功”。
一天，我正在研究报纸，就听见办公室的门“嗵”的一声被撞开了。我抬头一看，是门卫小黄，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
“王主任，不好了，门口有一对母子来向你要钱来了……”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我是有债务，但我的债权人决不会上门催要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但小黄也不像是跟我开玩笑，于是，我就跟着他来到了大门口。
大门口果然站着一对母子，可我好像并不认识他们；那女人看样子好像还很生气。我就把她们叫到门卫室里，想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可那女的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嗖”的一声摔给我一张皱巴巴的《××日报》：“你自己看去吧！”
我把报纸拿在手里一看，是我去年写的一篇通讯，写的是前任局长资助一位贫困学生读书的事。
“是你写的吗？”当我还在自己优美的文笔里沉醉的时候，那女人开口了。
“是啊，是我写的——怎么了？”我理直气壮地答道。
“那就好！你不是说你们局长每年资助我们家两千元供孩子读书吗？可我们没见过你们一分钱。既然你们已经把这事‘抖’到报纸上去了，就把这笔钱给我们吧。俺虽是农村人，拔屌忘情的事我们不会做，可也不愿当‘冤大头’!”
话说到这里，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当时写这篇通讯的时候，关于这家人情况的素材，我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觉得怪生动的，就原封不动搬来用在了我们局长的身上，只是我们局长跟这家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瓜葛。我还记得，当初为了制造生动逼真的假象，我还别出心裁地让前任门卫老孙专程把他在乡下的妻子和小儿子叫过来，抓拍了一张局长给他们母子送钱的照片，和文章一起，在报纸上配发了。甭问，这家人后来看到了这份报纸，于是就对号入座了。可是，当我看着照片中的女人，再看看眼前的这位妇女，我真是又生气又想笑：一个胖，一个瘦，一个高，一个矮，两厢一比较，有的只是反差，毫无半点相像，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然而，事已至此，难道还能任其继续发酵，任她把事情“捅到报社”去吗？那可就要天下大乱了！纸里包不住火。我索性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新任局长作了汇报。新任局长也很能体谅我的处境——但我总觉得他更多地则是看在老局长的面子上——就亲自出面和那位妇女沟通了一回，由局财务给她两千元钱，那女人这才卷旗收兵了。
事情总算过去了，可打从这事起，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欠了局里每个员工的钱一样，在谁面前都挺不起腰杆来。
草完于2012年11月1日19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