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撑篮板的柱子喘着大粗气，天太热了橡胶铺的球场被晒得软软的，踩在上边露出个浅浅的脚印。我跟老万说咱们走吧我快化了。老万说等会，然后运着球往篮板底下跑，浑身的肥肉很有节奏的一颠一颠着，在离篮筐还有两三步的时候他一垫脚跳起来把球抛了出去，球在篮筐上蹦了几下弹开了，没进。隔了两三年不打球，上篮都没什么准头了。
我跟老万相识得有十来年了，上大学时我睡他临床，那时影响最深的是他有一张特别的床，很大的一张床。老万是东北来的，篮球特长生，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有两米出头了，一身瓷实的肌肉，胳膊有我小腿那么粗。像他这样五大三粗的初见挺让人心颤的，但熟识以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一温情的人，有一娇小可爱的女友，两个人在一起挺恩爱的，少有矛盾。
老万是热爱篮球的。老天给了他一副好体魄，他异常珍惜并引以为豪，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打球，打了十几年。他是真的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样的话，并且身体力行努力实践，他老给我讲，原来我选了打篮球，那以后也就这一条路走了，我要么把身体打残，要么就当一球星，一年也拿几百万。彼时巴特刚到NBA，人们不停更换的频道开始时不时的停在央五，人们都期待着能看到一些除了黑皮肤的不同的什么，老万也是。
那时大家都忙着找女人忙着学吉他忙着发现点事让自己不孤独，很少有人关心学校的篮球队。老万就常找他熟识的一些去给队伍加油，我也被他拉去看过一两场比赛，那场景的确是挺惨淡的，偌大个看台上就坐着三四十号人，抱着姑娘亲嘴的亲嘴，扎堆聊天的聊天，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与他们相比场上的人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样，他们在奔跑，叫喊，流汗，为了一些看上去不是很重要的事拼命。不知道怎么的，每次看到这样的老万我总有种感动的想哭的感觉，还好这地还有些人为了什么在坚持的，让我看到个完整的世界。
我给老万说你打球的时候感觉特热血，把我也搞的心里痒痒的，和你平时不一样。老万一笑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打球的时候就能尽情的大喊，耍着膀子猛跑，感觉什么都关不住他。我说跟疯狗一样。他点了点头，恩就是那样。
彼时我还在写字，为各种杂七杂八报纸的杂志。一方面是换一些钱花，另一方面我想没准哪天我也红了，出名了。大家都喜欢我的东西，买回家放在厕所里的小凳子上，枕头旁边，书包里，得不停的读我的东西，要不日子就没发过。就像王朔一样，我喜欢他。
老万觉得我矫情，在他眼里卖弄文字这样的事必定是戴着眼镜穿着白色衬衣的江南小子干的活计，但我们还是相安无事的生活在一个屋子里。梦想这东西有种特别的气味，能吸引过来同样具有它们的一些人。
后来他继续打他的篮球，我继续写我的东西。只是学校队伍四年都没打进省联赛的循环赛，只是我的那些东西依旧坚实的埋在我的本子里。再后来我们都毕业了。
毕业以后我留在了西安，在亲戚家借住一年考上了公务员，然后过上了像我爸妈那样朝九晚五的日子。记得那时候我还总是鄙夷这样的生活，觉得没激情，活着不如死了。现在我不会那样想了，能有份工资把我养着，我挺知足的。还有，我不再写东西。
老万他毕业后一直在几个二流队伍里晃悠，打了几年球，脚踝彻底不行了，从此退出篮坛。后来他回了老家继承了家里的化肥厂，接着他爸的活继续干。这两年厂子里的效益好，他买了车和房子，在老家稳定下来。
今年夏天，老万来西安。我们一起去了原来的宿舍和球场，我们一起打球奔跑像原来一样，只是现在我们都跑不起来了。今年姚明因为脚伤又缺席了剩下的赛季，但我们都觉得他很伟大，有中国人的范儿。今年这个世界仍不知道还有我和老万这两个人，我们也早都放弃了让这个世界知道我们的冲动。
其实怎么过都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