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明将台灯拧亮又熄，再拧亮再熄，如此万般无聊地重复着。“啪”的一声，拧钮应声而脱，将出神的他从飘絮的思绪中拉回。房间里陷入熄灯后彻底的黑暗中，他站起来推开椅子将自己扔进被窝里，“啊——”他痛苦地将喊声没入棉被里。
鸿明眼睁睁地看着压迫下来的黑暗，他想用炽热的眼神看穿黑暗，但什么也没有看到，眼睛却因为太用力泪流了。
敲门声响起，鸿明充耳不闻，拉起被子捂过头。明妈在外面自个儿唠叨了起来：“妈没啥子文化，可妈知道靠自己双手挣钱吃饭不是啥丢人的事。大学生又咋啦，你读高中时还不是帮我卖的菜挣学费上学？俺们靠自己双手挣钱不丢人。你好好想想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明妈就又敲起鸿明的房门：“明仔，起床啦，帮帮妈。”鸿明很不情愿地翻身起床一箭步冲到门口拉开房门冲他妈妈大喊：“够了，去就去，省得再吵我。”
鸿明换上高中时帮妈妈卖菜穿的旧装，但居然变得很窄身，无奈他只有穿上大学买的名牌上阵。毕竟身穿名牌，鸿明进货卖菜都得小心翼翼，得揪心爱护他的阿迪达斯，耐克啊。将要进的货拉到档口之后，鸿明躲在一角落听着耳机，低着头似在沉思什么。明妈在档口前却是忙得连喘气的空隙也没有。
“明仔，你到档口前台那去看一会，我有事离开一下。”不等鸿明反应过来，明妈留下一记在他肩上的重拍转身扬长而去。
鸿明只好硬起头皮，重新回到他曾经很熟悉的摊档前，耳机线早已藏起来经过后背绕过后脖子再塞在耳朵上，将音量调到与外界音相界状态以便能内音外音兼听，头发刚好能遮住耳塞。他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在家里无所事事闲呆久了留出长长的刘海足以遮住他大半张脸，显得人很颓废。
“这白菜真嫩，怎么买啊？年轻人。”老妇人再次重复了两遍了，叹息离去。鸿明涨红的脸炽热开始慢慢消退。
“这芥菜多少钱一斤啊？小伙子。”中年妇女见鸿明不搭理她，愤然转身。鸿明埋怨自己的脸皮不再像隔壁档口上那砧板般厚了，反而如一把钝刀在大学四年的颓废中，刀身给磨薄了刀刃却生了锈，脸皮薄了也无独立能力。他叹了一口气。
“这通心菜新鲜吗？明哥哥。”鸿明心头一热马上又一刺，终于有熟人认识他但却为何偏偏是在这市井俗民的菜市档口上。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孩对他微微笑着，伴着脸上荡起的一个深深的酒窝，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眼前这女孩是谁？
“我就是通心菜啊，小菜啊，明哥哥，你忘了吗？”
“喔，通心菜，你这小妞，怎么女大十八变，漂亮了，明哥哥都不敢认了。”
“谢谢。明哥，四年没见你在档口前出现过了。你妈妈说你在大学混得忘了本，我看就不是。你这不回来了吗？”小菜纯是好朋友多年不见套亲热拉近乎，鸿明却听成是对他一个大学生的万分挖苦。
“通心菜……”
“嗯。”
“喔，不是叫你，我是说手上这把通心菜给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用不着留在这。”鸿明晃了晃手中一把还在滴水的通心菜。
“那，该给你多少钱？”小菜有点愧疚无意中拔中鸿明心中的刺。
“通心菜，一文不值。”鸿明一语双关。
小菜接过菜，转身，泪落，和着菜滴下的水一起砸在地上。
终于熬到晚上十点了，鸿明抬起头看到喧哗了一天的菜市终于只剩下冷清灯影下落寂的菜贩主。鸿明今天一把菜也没有卖出，而且还亏本地送出了一把，不过为了出一口恶气也值了。鸿明笑了，立即又愁起脸无奈地将没卖出的菜拉回家。
鸿明卸下菜在上面洒了水，走进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明爸躺在按摩椅上，明妈则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明爸的手。鸿明疑惑不安地问：“爸爸？妈妈？怎么了？”明妈示意鸿明不要出声，走过去将鸿明拉到厨房门口前。鸿明立即被浓稠的中药味熏得睁不开眼。
“给，这钱你拿到外面小店弄点小吃回来自个儿吃，我跟你爸没胃口所以没煮饭。”明妈将从口袋掏出的零零散散的卖菜钱塞到鸿明手心，转身走进厨房倒中药。
鸿明也没什么胃口，找了一包泡面出来就算对自己的肚子有交代了。
“爸，你病了？”鸿明一边吃着泡面一边问。
“没事，你妈说我也就是小病，小打小闹。”
“是啊，你爸这小病来的，傻孩子，不用担心，你累了一天早点去睡，明天还得早起去卖菜呢。嗯，你的台灯你爸给修好了。”
鸿明半信半疑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掏出明妈给他的那一叠散钱，瞥见其中夹有一张白纸。他抽出来摊开，看见满纸黑字中有四个字清清楚楚展现在灯光之下：肺癌晚期。鸿明大脑轰一声炸开了，隔壁房间又传来明爸咳嗽声，一声一声咳在鸿明的心坎上，咳得他心似乎被钉上一根根铁钉，泪水抹落。
鸿明无力地打开电脑，希望能在网络上找到一丝为爸爸治好肺癌的奇迹，就在他麻木地搜索着奇迹时，他无意打开另一网页看见一则“女大学生网络上出售自己为救母”，他再详细点击相关链接，看见黑字丛中四个红色大字“网络乞丐”醒然引人眼目。鸿明想“是啊，网络上可以乞讨帮助的啊，我何不试试看有哪个医生能有技术帮助爸爸把病治好，哪怕只是尽量把他的生命延长多一点，我还没好好孝顺过他啊。”鸿明当即将一帖子发出，为爸爸寻找黑暗的绝望中哪怕闪过的一丝奇迹，他等待着。他决心了，明天起努力挣钱等待奇迹的出现。
次日，鸿明很自觉地早早起来去到档口开市了。他出门前嘱咐妈妈只需待在家好好照顾爸爸，他一个人能行了。
之后的日子里，鸿明仿佛又是以前那个脸皮厚的高中生菜贩子，叫卖声砍价声交叠在菜市的人流声里。小菜依然每天来买通心菜，照老实价给鸿明钱。在一段的相处之后，两人冰释前嫌，有时鸿明忙不过来小菜还会帮他一会再提着通心菜回去。
三个月过去了，鸿明再没有了大学生的空架子，只是一个靠自己双手挣钱的独立成年人，鸿明长大了。
“明仔，其实我那病是骗你的，我根本没肺癌，那是我和你妈合计出来骗你的。你要知道，我不希望大学生的光环成为你融入社会的绊脚石，而拉不下脸皮从低层做起从我做起。现在，我宣布你通过了进入‘社会大学’的考试，我也不想再闻那中药的味道了，真的受不了。”
“老爸，你……”明仔看着精神饱满的老爸，又好气又好笑，终于一家人爽朗地笑起来了。
“那，爸，既然你没什么大碍，我想再到城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