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色鬼柳
不知道它们有多少年了,只记得它们很老,很古,即使古木逢春也发不出多少的芽。碎黑,脱落,龟裂的表皮像是被人打得皮开肉绽似的,只不过拿着鞭子的应该是时间吧。冬天我穿着厚厚的棉袄,用自己的小手去触摸它的冰凉
不知道它们有多少年了,只记得它们很老,很古,即使古木逢春也发不出多少的芽。碎黑,脱落,龟裂的表皮像是被人打得皮开肉绽似的,只不过拿着鞭子的应该是时间吧。冬天我穿着厚厚的棉袄,用自己的小手去触摸它的冰凉,外围粗糙的有些扎手。雪会被它开裂的表皮分割,一缕缕的嵌在里面,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天放晴时,树身上会打上一层薄薄的霜。乡间有很多鬼柳树,小树苗的皮是青色的,大一些会变成灰白色,长老了就是黑色。越老附着上的灰尘就越多,越老被剥落得就越深,直至颜色也变得内敛和深沉。记忆最深的是三棵最古的鬼柳,一棵长在老井台上,一棵长在石桥一端,还有一棵长在我去小学的小路上,说路算不上,只是我为了捎近儿自己开出来的茅草地。这三棵树陪我一起成长,我可以抱,可以靠,其实自始至终我是抱不住的,虽然不断的长大,臂膀不断地加长……我想不通它的皮为什么会开裂,也许小的时候皮是用来传送营养,为它的干遮风挡雨的,渐渐的等干长大了,长粗了,皮也就成了一种禁锢,一种羁绊……
古树的形象都是很古怪的。老井台上和路边的那两棵都是横卧着的,躯干基本与地面要平行了,唯有那些新枝一味的昂首生长。石桥边的那棵有些桀骜不驯,笔直的干深入云霄,叶子肆意的蔓延,根一直插进石板里,看桥下的小溪也能看到被水冲刷得露着的盘曲的根。鬼柳的果实是一种小便士,很像“小元宝”两头儿上翘,中间鼓起一个很大的肚囊,我们经常捡来串成项链,偷偷塞到女孩子的桌斗里,还记得为此被老师训导过几次呢。听老人们说,相传有一棵盘根的鬼柳,树下是一个洞,一个道士的道场,这个道士是个蛤蟆变化的,好歹没祸害乡邻,倒是做了不少好事,他潜心修道,最后能点石成金,在他升仙之时,将满树的露珠变成了金元宝,给乡邻带来了上天的恩赐。所以每逢传统节日,有心愿的老人就会去祈福,给树系上红巾,贴上“福”字。我有段时间真信以为真,到树下去找洞,挖金子,还真让我找到一个,刨开后是一条花蛇,庆幸没被咬着,那便是一个深深的教训了。
月光下的鬼柳很神秘,少了些许严肃,多了一丝温柔。斑驳的疏影将地上分割为大大小小的格子,月亮会在井里留下倒影,你仿佛可以听到月光从树梢滑下,沿着枝条,顺着树干,最后掉进井里,激起了一帘水花,老井台上铺满了青石条,长着厚厚的苔癣,辘轳绳垂着润着月色,模糊而轻盈……鬼柳树收容一只只流浪的鸟,树上没有鸟巢,却有很多栖息的影子,一团浸着月光的影子,偶尔它们会用喙梳理梳理羽毛,静谧、安详像一幅泛黄的黑白照片。
老井台上母亲洗衣服的时候,我最喜欢凑上去玩泡沫了,那时候在树荫下将泡泡刮在鼻尖儿上,让泡泡在风中四处飘散。那时候逞着帮母亲打水,水溅了一脸,把衣服全浸湿了。那时候扯着帮母亲搓衣服,将新买的衣服戳了个窟窿。那时候……一切的委屈和伤心我都会在没人时候跑去告诉老树,用小刀在上面留下划痕,它的伤痕就是我的日记。
石桥边的树藏着我的秘密,有一天我发现它是空心的,我将我偷偷画下的女孩藏在里面,埋藏我最初对爱的懵懂,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鬼柳树没了,雷电将石桥边的树劈成了两半,一场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火在风雨中燃烧,肆意的水将灰烬也带走了,我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立在哪的,发黑的残存的干,和一滩浸着灰烬的水,我甚至连一个祭奠玫瑰的方式都没有。
鬼柳树没了,轰鸣的锯条将路边和老井台上的树肢解,我亲眼看着,它的枝干一个接着一个从高处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鸟儿惊的四下逃窜,我含着泪告诉自己它会被做成很多的书桌和板凳让很多很多的乡村孩子找到依靠。
鬼柳树不会动,所以不用面对或者逃避什么,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静立和等待,却可以让同样静止的土地产生留恋。
人可以移动,不停的追逐,带着苦楚和疲惫奋斗,把自己原本清澈的心水搅浑,将自己的视线模糊,再费尽余生使自己归于平静,找到自己可以扎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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