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叛世
“天空洁白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不到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世界宁静如初,如你我相见的时刻,万籁俱寂。此刻能够听见的,只有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靴子没入齐膝高雪地的“喀嚓喀嚓”声。如刀的北风终于停下
“天空洁白仙鹤,请把双翅借我,
不到远处去飞,
只到理塘就回。”
世界宁静如初,如你我相见的时刻,万籁俱寂。
此刻能够听见的,只有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靴子没入齐膝高雪地的“喀嚓喀嚓”声。如刀的北风终于停下,面庞是麻木的,只感觉突然失去外部压力的血液几乎就要冲破皮肤喷射而出。
已经走不动了,那就爬吧,身后的足迹从清晰到模糊到一条浅坑。棉裤已经磨破,殷红的是混杂着冰的血。
满眼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不到雪野,你不会明白怎么纯洁的白色还会那么恐怖。白色让人晕眩,景物开始重影,再过片刻,也许我就盲了吧。
你们见过盲了的佛吗?也许会跌入一条河,也许会摔下一座崖,当淡青色的魂魄离开苦修了一世的身体,绝了尘缘,一副皮囊,于是佛也就和凡人没什么不同。
然而我听见我的身体里面涌动着喜悦,翻过这座山,不一样的人生等着我。
坛城殿,黄马褂长辫子的钦差公公昂着代表帝国的高贵头颅,宣读圣旨的声音抑扬顿挫却透着一股怪异。听说那是因为他和一般男人不太一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里之外康熙大帝抿一口碧螺春,龙袍一挥,我就由一尊活佛变成了一个庶人。
坛城殿里微笑的两个,一是桑结,我敬爱的摄政王;一是我,一刻前的活佛,一刻后的平民。只是他笑是从此少了个不听管教的佛,找个灵童,西域还是桑结的西域。我笑,却是真正的喜悦,从此脱下红袍黄冠,走下黄金宝座,走出冷森森的布达拉,与民同乐,因为昔日的仓央嘉措如今已经是人民的一部分。
我还是天真了,罢黜一个佛可以,再现一个佛也行,唯有老佛不去新佛不来,所以我的结局只有一个。如若不是铁卫们的拼死相护,我如今应该已是青海湖底的一堆白骨。
仓央嘉措——曾经的佛,今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央金卓玛,流过我生命最清澈的那道泉水,我青梅竹马,爱得无怨恋得无悔的爱人。要不是十九年前桑结在我家留下的那面铜镜,要不是十四岁的时候他们把我接到布达拉宫,央金,我的姑娘,我们该可以骑着枣红马飞驰在草原上,我们该可以在帐篷边看着漫天的星星,我们该牵着手转动门达旺的经桶,我们该已是有很多孩子,男孩和女孩,男孩健硕如我,女孩美丽如你。
汉人的哲学家说:“人生没有假设,青春不能重来。”他们的话总像是附着着神明的力量,在这逃亡过程中,没来由的便想起了它来。是预言还是诅咒?就算没有假设不能重来,我依旧那样后悔着那夜的相见。
如果不是桑结正好去了扎什伦布寺,如果不是正好下着漫天大雪,如果不是守卫们正好喝多了酒,如果不是正好那匹骏马精神铄铄,如果不是开了寺门四顾无人,我也就没法去见我心爱的姑娘。
可是那夜啊,桑结正好去了扎什伦布寺,正好下着漫天大雪,守卫们正好喝多了酒,正好那匹骏马精神铄铄,开了寺门正好四顾无人,我去见了我心爱的姑娘,一行蹄印从神圣的布达拉宫箭一般指向远方。
这枝让我后悔三生的箭啊。
我听着纳西,我的侍卫,在殿外声声惨叫,我是亲耳听着他被铁棒喇嘛生生打死,而纳西,我的兄弟,至死都没吐露央金的住处。第二天我流着泪来到殿外,看到一地咬碎的牙。
央金啊,我是环着金光的活佛,我也是个极端自私和懦弱的男人吧,我没能保护我的兄弟,也没能保护我的女人。三个月后来到你家,看到的只是一地废墟。我低估了布达拉的力量。就算没有低估,我也实在无能为力。这是我的宿命。
我敬爱的摄政王有一千种让人彻底消失的方法,我猜不出他们对你用的是哪一种。
“在那高高的东方山顶,
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脸庞,
浮现在我心上。”
天色逐渐迟暮,如老去的美人。
翻过这座雪山便出了藏域。听说那里原野辽阔,草长鹰飞。
央金,没有了你,我哭过恨过自杀过,然后擦干眼泪,满脸高傲,继续没心没肺的活着。
帕廓街有个叫“未嫁娘”的酒馆,那是我给起的名字,那里有个眼睛里闪耀着月亮般迷人光芒的姑娘叫玛吉阿米。
玛吉说我是个“现世”佛,然后耐心的解释给我听,“现世”的意思并不是“出现在世”,而是“丢人现世”的意思。然后看着我眉目间浮现出一丝怒意的时候开始哈哈大笑,她明亮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是啊,玛吉,你困惑于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连《甘珠尔经》都念不全的活佛,整日在萨松郎杰圣徒们庄严圣洁的诵经声中滥竽充数,更是在溜出布达拉后风流乃至下流。
然而你说你离开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你只是受不了我每次醉了之后只叫一个名字——央金卓玛。
“接受了她的爱,
我却牺牲了佛缘。
若毅然入山修行,
又违背了她的心愿。”
玛吉,拥抱着你的时候,你说如果哪天你离开了,我和你不同,我不会有太长时间的疼痛。
果然。
就像桑结和康熙大帝说的,我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浪荡活佛罢了。他们是有身份的人,不屑于用脏话骂人,如果直白一点,其实他们的意思是说,我就一佛中败类,佛中渣滓罢了。
然后是仁珍翁姆,又一个美丽的姑娘。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化妆舞会,这次我叫荡桑汪。
那年我20岁,那年我青春年少,风度翩翩。
那年我混迹在流浪歌手和无业游民之间,这种堕落竟然让我觉得亲切无比,充实无比。
那年,在扎什伦布寺的盛典上,在无数信徒的膜拜和羡慕中,我拒绝了戴上伟大的阿旺罗桑嘉措传承下来的比丘戒,更是脱下戴了六年的沙弥戒掷在桑结的脚边。
日光大殿外,跪在日光大殿外我说:“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弥戒,我将面向扎什伦布寺而自杀。二者当中,请择其一!”
那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知道我看着桑结的目光充满了嘲讽和怜悯。
假如真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为人,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要能爱恨歌哭,只要能心遂所愿。你明白吗?我不属于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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