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划过璀璨的夜空，带着天使之吻。
——岳然
吃过午饭，岳然伏案整理着第三轮与日本樱下公司的谈判资料。电话铃声打破安静。“岳然你好，我是平静。晚上六点我在马凯餐厅等你。”没等岳然回话，那边毋庸置疑地挂断了。岳然看着发出忙音的听筒满脸狐疑。
平静，设计处情报工程师，很像工笔国画红楼十二钗中的妙玉，孤傲也神似。平时最多不过在办公楼相遇，从来没说过话，她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呢？这个平静一年四季总是穿着军装，还是男装，不愧是将军的女儿，有点霸道。岳然哑然一笑，继续准备资料。
提前两分钟，岳然走进马凯餐厅。服务员帮岳然打开竹苑单间房门，平静放下茶杯起身看了一眼手表，随手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岳然坐过来。
“这是茶水，你自己倒吧。”平静下巴微微抬了一下说。
“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岳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满茶杯抿了一口：“好茶，这是什么茶？绝对不是餐厅的。”
“什么茶，无关紧要。我已经按照我的口味点好菜了，酒水由你来点。”说着，平静递过酒单。
“哦，谢谢！明天零点还要与樱下公司谈判，酒，就不喝了，这茶很有味道，不比酒差。”岳然很投入地品着茶，礼貌的将酒单让回去，探索着平静请客的用意。
“哼，岳然，你也不用以守为攻。我问你，为什么拒付了樱下公司价值两百多万美元的合同款？”
“因为发票比合同多收了零点五五日元。”
“改过来不就行了吗？”
“对，很简单。重新开出正确的、清洁的、无瑕疵的发票电传过来，我马上签字送到银行做信用证解付。可是在白纸上纠正错误，落下正确的黑字，日方不接受。”岳然注视着平静。
“为什么？”
“为什么，从四五年到今天过去四十二年了，你在哪张白纸上看到过他们的反省与认罪？本性使然吧。”岳然冷冷地回答。
“听说，你在交换礼品时羞辱了日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给了人家一堆草稿纸。”
“不是羞辱，是尊重。我只是将日方给我的多余的合同复印件装订成16开记事本送给对方，也是我谈判时用的记事本。不过在第一页我用世界通用的阿拉伯数字做了一道简单的小学算数题，关于四舍五入的。日方谈判代表说是他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不明白，我们的人为什么却认为是羞辱？”
“果然如此，”平静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接着说：“他们，不值得一谈。你准备怎么做？”
“坚持按照国际贸易法执行合同，原则问题，绝不让步。”岳然沉静地回答，而且沉静地依然注视着平静，平静的目光也片刻没有离开过岳然的注视。
“还有，听说樱下公司因为此事，已经损失了一单两百多万美金的订单。”
“是的，你的情报没错，樱下以为靠着点什么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垄断市场。错了。从别的渠道进口同样品质的东西，总价下降了百分之二十。”
“这百分之二十的损失未必是樱下的利润吧。”平静神情凝重地自言自语。岳然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请你吃饭呢？”平静神情一转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我想，不是因为好奇。”岳然不以为然地回答。
“聪明。昨天我妈妈从机关打电话命令我下班回她那儿。原来找我就是了解你拒付樱下公司合同款的事情。可我一无所知。刚才那些，还是妈妈告诉我的。我想知道事态发展到今天，已经两个多月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结束以后又能怎么样。”
“你真想知道，可以找秦厂长呀。”
“我为什么非要去找草包呢，找你就不行吗？”平静执拗的目光盯在岳然的脸上。
“你的目光温柔一点，我会歌颂如水的月光了。”岳然无法抵御平静咄咄逼人的目光，便给平静如月般圆润的脸庞抹上两朵红晕：“好，我没有秘密。昨天晚上樱下的全权代表到了北京饭店，今天零点开始谈判的。全权代表首先交给我两件东西，一件是约我赴日参观的邀请函；一件是我市某大人的批示。看后，我告诉他，我最想要的是符合合同的正确、清洁、无瑕疵的发票，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的钥匙。如果明天零点我拿不到钥匙，将通知别的供应商准备签第二单合同。所以，我今晚还要参加最后的谈判，也许还要继续。”岳然的脸色也微微充盈着血色。
“事态要闹大了。”
“哼，能大到哪儿去，国际法庭？我奉陪。我看樱下公司没有这个胆量。”岳然不屑地哼道。
平静语调有些凝重：“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残酷，你不怕吗？”
“我怕，害怕的是在背后瞄着我的枪走火，看不到胜利。只要胜利了，给我无数个莫须有也无所谓。”
“好，这小子有种！”平静微笑着拍了一下桌子，看着岳然迷惑的神情突然有些失态的大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告诉你岳然，这是我爸爸给你的评价。”
哈哈哈，岳然大笑着站起身说：“平静同志，请代我向将军问好，谢谢他的夸奖。我不会给父辈丢脸的。”
“放心，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平静从军用挎包中掏出一瓶茅台说：“别跟我假正经了，脱掉西服，摘去领带，开饭。”
上来的菜，都是地道的湖南菜，痛快地辣。
走出马凯餐厅，京城秋夜，月华如练，繁星浩荡，岳然和平静推着自行车向黄寺方向走去，留下一路笑声。
远远看到大院的高墙，平静停下脚步说：“岳然，就送到这儿吧。你放心，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支持你的，必要时我第一个援手。”
“谢谢你！也许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吧。”岳然满不在乎的脸上有些感慨。
“但愿如此，我为你祝福。”
一颗流星微笑着划向天际。岳然望着流星划去的方向没有说话。平静略微欠起脚在岳然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岳然注视着平静清澈的双眸微笑着缓缓地说：“天使之吻，今生足以。”
零点，岳然收到正确的、清洁的、无瑕疵的发票单证。
岳然推开窗户从深处呼出一口长气。天边几朵乌云阴阴地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