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战斗

也在战斗

查视小说2025-06-25 23:35:49
我没有见过奶奶,只听说她不是本地人,以及她的许多往事,也是老辈人讲的。那个年月,家乡长期处在军阀马鸿逵的专横残暴统治下,贼反世乱,兵戈连绵,流寇散兵时常整村整村地进行洗劫。百姓无田无耕,若非为地主富财
我没有见过奶奶,只听说她不是本地人,以及她的许多往事,也是老辈人讲的。
那个年月,家乡长期处在军阀马鸿逵的专横残暴统治下,贼反世乱,兵戈连绵,流寇散兵时常整村整村地进行洗劫。百姓无田无耕,若非为地主富财扛长工,就得外出逃荒。若遇天灾,更是流离失所,饿殍比比。
却说有一年的某天早上,人们起来,又和往常一样找了块南墙根晒太阳的时候,发现村子东边的山盘上过去了一些穿灰布衣裳的兵,远远朝东北方去了。这些兵显然是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的样子,看走路的步态,似乎肩上的一根枪也快把他们压得爬下。人们开始想,这又是那个地方打了仗退下来的。然而人们惊讶的是,那些显然又饥又饿快成叫花子的兵却没有进村子里来搞顿吃的,哪怕只是伸手要一点也没人敢拒绝,何况个个还有枪呢。很显然,这些灰布衣裳的兵根本没打算进村来打扰老百姓,哪怕他们再饥饿难耐。老人们说,这在罗山坡上倒是头一回,那年月有枪的人没来抢人,的确是件新鲜事儿!没过多长日子就传说,离家乡东北方很远的延安来了伙要“共产共妻”的红军。
也就在那没多久的一个旁晚,一名外乡女讨饭来到了我们村。开始人们根本听不懂她的口音,后来经过她反复比划与重复,才大约明白了。说她打南边来,老家遭了兵荒,亲人都失散了,她一路要饭来到这里。是爷爷给了她一碗剩饭,她感激地说了些好话,便在村里废弃的窑洞里住下了,自此便在罗山坡周边讨饭吃。村里人也不再理会她,好像多少这么个女人和以往并没什么两样。
爷爷家里穷,父母早亡,自己刨了一点地种,主要还是靠给富财们扛长活过日子,三十大几了也没个媳妇。那个外乡女来到村子一段日子后,有好心人说合爷爷娶她,为了能生个一男半女的。直到这时,人们才似乎仔细打量过那个女人。约莫三十岁,面黑肌瘦,身板还算不赖,破衣烂裤,一个破灰布包袱始终不离左右,一个女人家,裤子破得都露出了腚。更有看头的是,顺着她两条快烂成布絮缕的裤管下面竟露出了一双大脚!那年月在我们老家能见到大脚女人,嗨,又是一件稀罕事。那女人开始并不同意嫁人,直到说媒的人说,男人就是她来我们村那天给过她一碗剩饭的那个光棍汉,她才略显羞涩地笑笑算是答应了。爷爷倒是没嫌弃她的大脚,第二天在几个乡亲的陪同下,在驴头上扎了一缕红布,把她驮到自己的窑洞里,就算成亲了。于是那个外乡讨饭女就成了我奶奶。成亲后她才告诉大家,她有名字,叫范翠。但村里人更习惯叫她“大脚婆姨”。
成亲后的奶奶有了基本的吃穿保障,逐渐比刚到村的时候胖了许多,脸也褪去了黑瘦,慢慢细润起来。这时,人们才发现,奶奶原来还长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挺灵秀,透出些女人的媚气。但奶奶依旧常有外出,回来时肩上总能多一或半褡裢的粮食,她对别人讲是讨来的。饿惯了肚子的人们开始很羡慕爷爷,毕竟在那个年月,他娶了一个不吃闲饭还能讨些粮食回来的女人。一年多后,奶奶生了一个男娃,就是父亲。孩子一出月,奶奶就把娃儿放在邻居家,自己依然外出,回来会给他们些粮食。邻居们也乐得看护父亲,因为能得些粮食混个肚儿饱。然而背地里也有议论的,说这个大脚婆姨到底是外乡人,心就是大,把娃这么一放就走了!
不久人们发现奶奶经常出现在与村子隔着罗山的韦州镇上。罗山路陡坡险,常有狼群出没,人迹罕至。山下只有一条小路可通韦州镇,去赶趟集骑骡马要一天路程。让人们奇怪的是,时常有人上午在镇上和奶奶打过照面,随即马不停蹄赶到家,却发现奶奶早已在家哄着娃呢。仅有的那条小路上也并没看见奶奶赶过去,更何况一个女人的脚力怎么能跑过马呢?于是人们由最初的纳闷变成怀疑,进而联想到山里仅有的野兽——狼。一时间一股传言悄悄兴起,说奶奶一准是山里的狼精转世,之所以能比马还快,是因为她走路让狼群抬着轿,凡人是看不见的。自此人们越议论越害怕,内心有了种深深的畏惧,对奶奶敬而远之。人们提起奶奶时,也不再叫她“大脚婆姨”,而叫“狼婆”了。
人们对奶奶的畏惧,直到又一名外乡女来到我们村后才慢慢消失。在父亲四五岁时,一个二十五六岁,和奶奶操同样口音的女人来到村上。那女人倒是一对小脚,怀里抱着个不到两岁的男娃,左手虎口处有一朵五个豌豆粒大小的刺青组成的梅花图案。那女人一来村上,奶奶就给她剩饭吃。两人很快就熟络了,奶奶还把她撮合着嫁给了我的一个本家六爷,此后人们就管那个女人叫“六婆”。奶奶空闲时常和六婆坐在一起聊天,奶奶喊她幺妹,她喊奶奶阿姊。她俩常在一起用同样的口音攀谈着,别人听不懂,只是两人有时会伤心到抹眼泪。人们最初脑海里想象出的奶奶那种狼婆的形象也逐渐被这种流泪的情形取代了,开始有种同情地又把奶奶当做一个平常女人。日子久了,人们逐渐知道,六婆曾经和多年前看到的那伙不抢人的兵是一样的人。和她一起还有很多女人,从南方走了一年多来到黄河边,又过河朝西走,到甘肃张掖被回族骑兵袭击,掳走了很多姐妹。回族骑兵们把她们个个手上强行刺了青,名曰“打号”,当物件分回家逼着裹脚、成亲、生娃。六婆有了娃后男人打仗死了,她没法生活便抱着娃逃荒来到这里。村里人觉得很纳闷,想不通这“共产共妻”的红军里怎么还有女人,她们怎么共妻别家的婆姨呢?这似乎更是个稀罕事!
奶奶对六婆的格外同情,使村里人对她有了新的怀疑:她以前也是六婆她们那样的人。这个怀疑不久就被爷爷很“不幸”地证实了。那是奶奶外出的一天深夜,爷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闹醒,他睡眼惺忪地打开窑门板,奶奶便一头闯进门来。只见她踉踉跄跄,气喘嘘嘘,头发散落,肩部浸血,一缕头发咬在口中,额头的汗珠如黄豆般滴滴下落。更让爷爷惊诧的是,她手里豁然握住一把手枪!爷爷本就是个老实的庄户人,这一幕把他惊吓成了根木头桩子。倒是奶奶发话了:“他爹,还愣头愣脑站着干啥?快上灶头煮锅粥,我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了,快吃点换地方!”爷爷那阵头脑麻木着,木偶人似的被使来唤去。他把米下到锅里,忘了生火便没头没脑地扯起了风箱。奶奶坐在炕台上处理完了伤口,看到爷爷那个样子,心里好笑又好气地数落:“火都不燃,贴屁股去热锅煮饭呢?”爷爷点上火,看看旺了起来,才慢慢缓过神来问:“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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