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我神气地整着队伍。我现在可是一年级的班长了，哼，谁敢不听我的？我告诉老师去！
一路哼着歌回到家，妈正等着我去买酱油呢。真是的，还没做好饭啊？身为班长，我可是公务繁忙，吃完饭我还要回学校开教室门呢，我们班的钥匙就在我脖子上挂着呢。我撅着嘴拿了酱油瓶和钱往村中心走着。
路过傻子韩二家的时候，我偷偷地往里看了看，仿佛又听见里面传来秀莲“嘤嘤“的哭声。傻子韩二真够傻的，除了干活吃饭，什么都不知道。有一次，我拿了两毛钱问他：“韩二，你说这是多少钱啊？”韩二傻笑着说：“嘿嘿，我媳妇在家呢，你问她吧。”还有一次我问他：“韩二，一加一等于几呀？”韩二依然是那句话：“我媳妇在家呢，你问她吧。”
韩二的媳妇秀莲长得就像他家墙上贴的那张“喜儿”一样漂亮，只是腿有点瘸。她是去年春天从很远的山里嫁到这里来的。秀莲因为腿有残疾，很少下地干活。她的手可巧呢，会绣花，会剪纸，还会做衣服。她唱的歌也很好听，“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唱得跟电影上的一样好。我喜欢秀莲，经常去她家找她玩。秀莲也喜欢我，她经常给我梳散开了的辫子，还给我剪手拉手的小人。她让我叫她秀莲姐。
秀莲刚来的时候，我见她给韩二洗衣服，衣服一泡进盆里，水面上就浮起了好多小虫子。我问秀莲，那是些什么东西，秀莲没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哪句话把她惹哭了，站在一边再也不敢吭声。
有一天王英的妈来我家找我妈借鞋样子，我听见我妈说：“秀莲也真够可怜的了，在家后妈容不下她，嫁人又嫁了个傻子。唉……”王英的妈也压低了声音说：“可不是吗？听说她从来也不跟韩二一个床睡觉呢。”这时妈突然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我，立即住了嘴。其实我早就知道，秀莲跟韩二根本不住在一个屋子里。
石榴熟了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我趁家里人都在睡午觉，偷偷摘了一个，拿了去找秀莲。秀莲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门虚掩着，她可能也在睡觉吧。我轻轻地推开门，却看见屋里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是大队保管韩石头，也就是韩二的叔叔。他正和秀莲一起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搂着秀莲，在给她擦眼泪。韩石头一看见我，立即站了起来，问：“小六子，你怎么不在家睡觉呀？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见我没说话，他又说：“啊，是给秀莲送石榴来了吧？你秀莲姐病了，我来看看她。来，叔叔给你一块钱，去买糖吃吧。记住，可不要跟别人说我在这里呀。”一块钱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一分钱可以买两块水果糖，一块钱呢？能买一大堆吧？还有，还有能变出很多花样的万花筒，五毛钱就能买到，如果我有了万花筒，就不必跟在王英身后求着她了。可是我没有要他的钱，而是一溜烟跑回了家，心里象揣了个小兔子，砰砰地跳。
从那天以后，我很少到秀莲家去了。
一天傍晚，秀莲家里突然传来了吵闹声。我跟着妈跑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只听一个女人在骂：“臭不要脸的，偷人偷到我头上来了，自己的叔叔呢，你也太不要脸了。”我听出那是韩石头的媳妇的声音。“一个臭瘸子，仗着自己脸蛋长的漂亮是吧？今天姑奶奶就给你破了相，看你还拿什么偷人！”接着听见秀莲一声惨叫，我赶忙从大人们的腿中间挤过去，只见秀莲捂着脸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韩石头的媳妇被别人拉着，跳着脚地在骂。后来，韩石头的媳妇被别人拉走了，看热闹的也都散去了。
我觉得秀莲真可怜，端了盆水叫她洗脸。秀莲突然抱住我大声地哭起来，她边哭边“六子，秀莲姐的命好苦呀，你可不要忘了我呀。”我懵懵懂懂的点着头。
第二天早上，秀莲被发现死在了屋里，她是喝农药自杀的。
妈怕她的鬼魂跟上我，不许我再到韩二的家里去玩。我却忘不了秀莲，经常梦见她对我笑眯眯的招着手说“小六子，来，秀莲姐给你剪手拉手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