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承师友垂问：近日可写了什么文字吗？恍然惊觉，到杭三个月，我是越发倦怠了，虽也涂了有十篇东西，但多是应景之作或即兴文字。只好喃喃地答道：初接手工作，有诸多要适应处，很少有时间再写什么了。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强找理由，唯有暗暗下决心，今后还是好好地写字吧，总不能被一些零散琐屑的文字工作把所有灵气锐气志气勇气都消磨吧。文字写到有人愿意一直读总是好的，我到底不是在自说自话。
虽然工作中也要帮衬着改编自写一些琐碎的文字，但还没有到才思枯竭无话可说的程度。从来都没有生花妙笔，又何有江郎才尽的担忧呢？只是双手按在键盘上时，才明白我对文字已经明显生疏很多了。记得以前曾兴奋地根好友讲述自己写字的经验：文字就像自己涌出来的，根本不用去想接下来一句是什么。还有朋友说发现我的文字不但诗歌是押韵的，连散文杂文甚至应用性文字都是有韵脚的；我在写字时也有这种体会，从来都没有刻意想什么韵律，但恰好每一句的尾字都是大体和韵，有时中间隔断几行，但不过是写进了另一个韵，换韵转韵也都是极自然的事。而且不止如此，很多文字的对仗，句子的排比，段落的呼应也都是水到渠成的，写出之前是根本不会有什么腹稿布局的。不过这些写字的甘苦酸甜，经常是自己骄傲暗喜一阵，最多忍不住的时候，和关系很好的朋友老师聊聊，对外人是不肯宣言半点的，省得人家说你吹牛得没有边际。
写出文字来，固然希望有读者，但也不是希望谁都来读，就这还有些人跑过来说过影响误导别人，应该考虑成熟再写东西。我就觉得纳闷了，我也不过是给师友写写信，在自己的空间日志里存档一下，是我@别人来看了，还是给他发阅读邀请了呢？我从没有在报纸杂志广播电视上搞什么灌输洗脑，我到底是影响教坏了多少人呢？我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成熟是什么意思，高喊党国万岁和谐社会还是要我永远噤声呢？我连写个信发篇日志都要像他们做官的一样字雕句琢费尽心机才算成熟吗？其实我现在已经很懒得和别人再辩驳什么了，不论是官方五毛党还是爱国小愤青，我都觉得没有和他们浪费口舌的必要。无论装睡的人还是真睡的人，我都不认为几句话几篇文字可以把他们叫醒。一个叫人可恨，一个叫人可憎。无论他们认为唱红歌可以治好精神病，还是吃狗屎可以增加免疫力，那是他们的自由，只要不在我的眼皮底下辱骂叫嚣，我都没有兴趣和他们争辩什么。大概比鲁迅先生还要觉悟得早一些，我已经不迷信什么文字文学的力量。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金钱来得重要，什么都没有暴力来得必要。他们跪拜强权膜拜物欲，唯独眼是盲的心是空的。
那些黑心的人就让他一直黑下去吧，那些蠢昧的人就让他一直蠢下去吧。我写字就是为了自己开心师友共读的，那些人如何笑如何闹本不在我所虑的范围内。只要他们不故意挑刺百般无赖万千叫嚣，我是不会回骂他们的。我都后悔已经浪费时间精力和一些人傻呵呵地辩驳争论了，我太天真了，那些人，他们真的是缺乏常识吗？他们少的不过是一双眼和一颗心。对于这丑恶的社会血泪的时代，我自然还会有话小说有字要写，虽然有任建宇谢苏明的先例在那，虽然发帖劳教跨省追捕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虽然自己心里也会矛盾害怕，但是义所当言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这诚然不是一个我手写我口的国家，叭儿狗告密者居委会大妈之类的东西遍地都是，但我总不能让自己变成瞎子哑巴。所以说，去他的吧，我不管什么民族国家，说话、写字、做人，总要自己眼里敞亮心里爽快才好。
写字带来的满足和幸福，对没有体会过的人是难以言说的。一个个文字好像就是你手里的筹码，无论怎么组合，不管怎样排列，它们都是归你掌控的，输赢都是由你规定的。又好像是顽童手中的泥巴，任凭你怎么揉怎么团，它们都渐渐变作你想要的形状了。我喜欢这种不可预期的预知，我期待这种不可把握的掌控。虽然文字也不尽然能完全描摹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眼前的风景和过往的经历，但毕竟已是最好的表达工具了，至少可以表达80％吧。看到很多人不知所云不知所言，费尽力气却也说不明白一些东西，我开始没有那么鄙薄自己的文字了。把自己说明白，这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难的，否则你永远都泯然于众，你永远都是和别人一样的面孔嘴脸，你永远都和别人一个口号想法，你永远都处于被代表被宣讲的位置（也即是学者们所说的“话语权”吧）。孑然出这一个自己，是文字带给我的最好感受。虽然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个个体，我们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但是有多少人真把这个唯一的自己当回事了呢，有几个人不是做事说话都要看看别人是怎么样的呢？
到杭三个月，真是变得无比慵懒倦怠了，除了那些应付交差的文字，甚至还没有平时在学校一个星期写的多。当然不是没有东西可写，初高中写日记时，就算每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还是可以洋洋洒洒地写下两三千字。经过这番锻炼，以后无论面对什么话题或者就是毫无话题，我都可以有事没事地扯出一堆东西。我会觉得无语，但不会无话可说，更不会莫言、噤声。就让他们笑吧，也许我还年轻，不能学会他们的滑头，不能领会他们的生存法则吧。这么久不写字，遣词造句都如此生疏了，写字的时候也没有手到擒来水到渠成的感觉了，甚至自己所要表达的东西也渐渐有些缠夹不清了。久而久之，大概真会如钱钟书先生所说，“创作的冲动随年衰减，创作的能力逐渐消失”了，我也极有把“自己的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的可能，但好在比起很多人来我还算年轻，还依旧有发声的勇气，还依旧有写字的冲动。
写字，是一种寻找，也是一种归依；是一种证明，也是一种孑然。写字是不需要什么的，但写出这一个自己却需要很多。沉默了很久，是该再接着说话了。再不写字都要发霉了，我就把这一篇唠叨拿出来晒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