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们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一直都养着狗,而其他人家似乎也一样,爷爷信佛,他认为狗与神灵有关,所以每次狗死了,老人家总非常自责难过,会在家里骂人发火,认为是家里妇人亵渎了神灵,骂完了又会四处托人,抱养一只。在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一直都养着狗,而其他人家似乎也一样,爷爷信佛,他认为狗与神灵有关,所以每次狗死了,老人家总非常自责难过,会在家里骂人发火,认为是家里妇人亵渎了神灵,骂完了又会四处托人,抱养一只。在我刚说话走路懂人事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条大黑狗,那似乎一开始就是家里的一员,它会两只脚搭在哥姐他们背上让人背,它会每天夜里远远的听着大头皮鞋声就欢快的跑出门去迎接在外做木工归来的爷爷。他会随爸爸翻过几座山去很远的地方出诊。在六月天他还会自己下河洗澡,当我稍大了些,他又象一个保镖跟我到半山腰的村小念书,来接去送从来都很准时,有时遇到被老师扣下来写作业,它实在等不及了也会去会会它的狗朋友们,我猜想那时它一定是狗的头领,因为我看只要它一出现,山里的母狗就会摇尾巴,甩着屁股团团的献媚争宠。而公狗们却总夹着尾巴含几分畏怯躲得远远的,我甚至觉得它的那些妻妾臣民,对我这小可怜的狗主人也带几分恭敬。这使我不得不佩服,黑狗在它的“狗圈子”里的威风。
记不清是哪个季节,黑狗却突然失踪了,当我们得知它下落的时候,它已经进了人家一家老小的肠胃,变成别的物质,还剩下一条狗腿被熏得蜡黄蜡黄,打死它的人是我三叔,我大爷的第三子,听说狗肉信佛的人不能吃,于俗家子弟却未必然,毕竟它很营养,人为了善待自己,有什么不可为呢?
我爷爷他们祖辈弟兄,还在民国几年就有一些纠葛,直到老,直到死,直到下一代都还有些怨气,老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也未曾改变,爷爷的心境毕竟没有“佛”那么广博,要不他也犯不着敬畏那本无所存在的东西,而他的兄弟就更是不及。不过狗不同,它对它熟识的任何人都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纯真的善意!可怜我那条黑狗也就牺牲在它自己的善意上。
记得那次爷爷发了我所见最大的火,以后又因其它一些事,跟三叔一家吵了三天三夜,那年大爷已经89岁了,杵着拐杖,居高临下,护着他的子孙,任风吹着满头的发,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而他自身却并没透半点善意,直到第二年开春,当着那个黑森森的棺木缓缓的移动,我还想着头一年大爷英武的样子,当然,也许我当时并没有想。毕竟那时我还很小很小,大人们的事我不能懂,也很少去探究,但那条黑狗的死,的确让我对三叔一家产生过恨。
也许,那条黑狗真的代表了些什么,以后我们养的许多狗都夭折了,有不明不白消失的,有掉进粪池淹死的,也有吃死耗子毒死的,被毒死的那只已有半岁了,它在家门前狂奔咆哮着,将一根竹竿咬碎,最后口吐白沫,望着它的主人慢慢倒下去,瞪着眼抽几下就不动弹了。
我含着泪将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埋在屋后的梨树旁。
不久,爷爷又找回了一条小狗,养了五个多月,不知是疯是病,父亲怕它咬人,用锄头敲死了。
还是我把它埋了!
以后,我们好久都没养过狗,家里时常有一些贵的贱的东西被盗。
后来,我念中学了,在乡中心校寄宿,两里多的路程,每周星期天下午背些米,用玻璃罐装些榨菜,豆瓣之类……蒸饭开自己的小灶,每周六回家一次,有一回当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跟着一只尺把长黄黄的小狗,起初怕它背后袭击我,后来发现它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顺行而已,也就由它,但当我们大家都趟水过河时,那小狗却过不来,只朝着我们汪汪的叫,叫得凄惨,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将从何而去!动了恻隐之心,就折回去抱了它过河。后来它一直跟着我走,回家时,正赶上妈妈筛米,我们大家只顾说话,没在意那狗,一转眼它便偷吃了一大碗生米,母亲骂着打它,我终是不忍,就着些残羹养着它,那是一条挺温良的母狗,后来还下过两窝仔。
记得那当中,政府似乎有过一次“打狗”运动,据说是因为一只患了狂犬病的狗咬死了一名老红军。那是在油菜花开的季节,也确实四处有疯狗出没,使人无时不胆战心寒,于是那些乡村干部下乡收钱让农民办“养犬证”,免了疫打了针的家犬脖子上挂一块政府发的牌子或是铃铛,就算是有了户口,其余的就得处死。仍记得一大群乡村干部举着钢叉漫山遍野追杀那些丧家犬的情形,夹着鸡飞,总有一种兵荒马乱的景象,我们家那时也同样交不出15元的“免疫费”但爸又不忍心亲手敲死自己的狗呈给人看,并且当时黄狗已是四只小狗的妈了,把它关在屋里听到生人的声音它总是要叫,我仍是不忍,就将它们母子藏到后山的岩洞里,当风浪平息后才将它们带回。
农家人少不了狗的,在小狗尚没有满月子就被邻近亲友一抢而光,可没想到的是那黄狗竟会因为没有小狗吃奶而给胀死了。那是我仍是心善,便帮黄狗挤奶,白白的狗奶在地板上流了一滩,流多了黄狗又会爬起来嗅嗅舔舐,后来挤出来的奶渐渐变黄,最后黄狗的乳房胀裂。
出奇的竟死得安详。
那次我没有泪。
再后来,我进县城念高中了,说不出,总觉得脖子上有个重重的枷,对狗的感情也日渐疏远,不过我认为狗是越来越懒,越来越笨了。
现在家里养着一条花狗,懒懒的庸肥的光亮的皮毛,看得出生活水平在它身上的改善,遇上我高兴逗它,它便会咬着我的脚跟撒欢个不停,让我觉得恶心,便会踢它,也许是因为孤独,花狗常常会离家出走,可一般不上十天半月它又会自己回来。不知是外面不好混,还是源于一种回归意识,或者是狗忠直的本性,我也不大能猜清楚,也不太愿意去理解了。
可当我走到城里,看着那些太太小姐们怀里抱着,随手牵着,有着美丽的名字,名贵的血统,身价千金的宠物狗们,我却忍不住一阵心酸。时时让我想起生我养我的那片贫瘠的土地和那片黄土山区里生长着的狗们。
2008年8月28日
也许是童年没啥好玩具,记忆中就有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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