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间说，你适合当个自由人，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我是多么愿意啊。
春天是短的。一些物事只有在春天里，才散发出它的味道来，例如烟雨里的山，例如蔷薇。
我喜欢阳朔遍地的那种山，不甚牵连的，在春天，石头溅着鲜黛的苔，清丽得无与伦比，看着看着，就有流动的感觉。
真正的行走是很奢侈的事。在日常的情绪里行走，则属于一种生存状态。譬如现在，我不是在阳朔，而是在春湾，一个离家几百公里外的村庄。在春天，在这样的山里，行着行着，忽然就有了相似的感觉。
春天总是有雨，且常要做个缠绵悱恻的样相，感觉象照落在古装戏里小姐窗纸上的花影，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立马绰约生姿起来。我觉得在春天里作这种想法并不奇怪，烟雨里柔柔软软的东西，倒不定是情思，更只似一些情绪里的婉约迷糊而已。笑，掠过。
脚步自然是多情的，特别是撑着伞，有些雨，有些风，气温适宜，衣服舒适，整个人便抒情起来。不是说这些山有多么多么的美好，只是这时适合人行，行着行着，心里头便酝酿出风景和感情来。
这段日子莫名其妙的爱怀旧，感觉好象加速地变老。老便老罢，有钱吃掉花掉，还不买保险。忽然想起水流花落的一段话来，大意是说，岁月渐长，已对那些写景状物情长意绵的抒情文字欢喜不起，更愿意看一些实在些的，例如历史，例如笔记。所以，这烟雨，即便嫣然得成诗成词，在一个老化得掉渣的心眼底，也断抒发不出人间四月轻盈呵秀的美来。
现在喜欢沉浸在一些较平实的情景里，看见一些质朴的树头或动物，依偎在青黄的稻田边上，便觉养眼。再有懒懒的，懒懒的几缕炊烟升起，就有一种莫名的温暖，漫延开来。那背后的和远处的青山，多么妩媚生动，却也不是非到不可，只要看见，感觉到了就可以。
这里和桂林阳朔一带同样是客斯特地貌，所以不仅有相似的山，还有一样千奇百怪的岩洞。其实我不喜欢看岩洞，我不喜欢那些千奇百怪样状的东西。如果这个洞没有水，我会觉得干巴没有灵气，但如果有水，我又觉得阴森，还会时刻防备着会突然从水里窜出一只怪物来把人拖走。总之就是不欢喜。我匆匆钻过一个龙宫岩，只是急于看到后洞口山脚一片幽深的田野。一条水泥路，两旁种着台湾相思，一边是苍翠的山石，一边是烟雨迷离的一片悠悠田野，远山黛眉蕴秀。
我很愿意踯躅在这条路上，并且不觉生分。一片足够大的田野，有牛有树头有实在的物事，还有人烟，一切温情有序。想想也是美好的。
还有一件事想起。十八岁时，我独自来钻过这里的一个最漂亮的山洞，凌霄岩。那时大约是与工厂里的师傅闹别扭或有排解不开的心事罢，没头没脑地翘工跑来这里。又没有一点出门的经验，胡乱坐了车进到深山里去，却没找到车出来。后来居然混上了一辆私家面包车，那个本地小伙子更是大献殷勤，一个劲表扬人好看，还送我到他认为安全的旅馆安排住宿，又留地址又留电话。我自然是万分感激，当晚还出去吃了一肚子水桃犒劳自己，附带几颗止泻黄连片。奇怪这么浪漫的开头怎没有下文，一回去便把人忘得一干二净，寡情得要死。
这个凌霄岩后来再不开放，想找到当年那块斜倚着与我一样清纯的印满影子的石头也不能了。人生总是如此，日子的磨砾，对一些过程里难得的温馨也坚壁清野，连回收站也不留痕迹。
蔷薇，是被子类植物。印象里，南方少见。我初见蔷薇，竟是在宁夏沙湖仲秋的沙漠里，那是一朵即将凋谢的五瓣单瓣的浅紫的花，植株蔓延，与其他灌木杂生攀附，几个零落的花朵，有些清雅，却没有生气。
在春湾的四崆峒山的山脚，在长满睡莲的池畦，我竟发现了一些形似蔷薇的花。长刺的，叶缘带齿，也是五瓣单瓣，瓣尾开叉的，白色和浅红的花朵。在春天的湿润里，安静地，幽芳地，温润地，灵气地开放。
在岭南之地，得见蔷薇。不知是我一双烟花眼的错觉，还是蔷薇真在眼前开放。蔷薇象征一种美好的思念，这样想着，莫非就来了？
如果是蔷薇。在春天里开着，简单，明快，纯净。这种花开的姿态，也是我企望的一种生存姿态。这样去体味一种花朵，使情愫趁向美好，我觉得还是有意义的。
还想起一些女子，和蔷薇花开有关的，如花落，如清薇，如陌上花开，都具有可惴忖得到的一种美好。
做了入世居士的初间，说我心态里可爱，羡慕我行出门去便打眼尽是春山，铃子也常表扬我做什么象什么，那么我就修为做一个不怕饿死的心态可爱的妖怪好了。行一条路看一朵花，也能想得这样天花乱坠，自已觉着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