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狂野

人性狂野

积微致著散文2025-10-01 10:48:57
小时候,喜欢鼓捣爷爷炕头上那只破皮箱,里头除了有一个玉石烟嘴儿被我一摔两半之外,就是满箱子的烂书,经常被我到处扔得七零八落。赶爷爷发现,我早已逃之夭夭。我很爱看爷爷生气的样子,那一绺山羊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骂我“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奶奶就骂得比较直接了:“小王八羔子找死呐,那可是你爷爷的命根子!”爷爷个子虽然高,但平时走路迈四方步;奶奶个子虽然小,但身手矫健,那一双小脚要想追我,可以“累死你个鳖犊子”,奶奶经常这样骂我。所以,我一向不怕爷爷发怒,就怕奶奶发急,她老人家一急,我的末日就到了。奶奶打我的时候,父母一般都会在一边偷偷笑,任我哭天抢地虚张声势;而爷爷一骂我的时候,只要父母在场,那就惨了!他们那巴掌可会挑地方,专拣肉厚的地方下手,至今我的左屁蛋上还有一块青,后被白云发现,我哄她说是胎记。
这块“胎记”令我刻骨铭心。
我家老屋前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菜园子,春季绿葱葱,夏季碧油油,秋季黄灿灿,冬季……就没什么好看了,我的故事就发生在没什么好看的冬季。
小时候很野,父母又从不让我跑远,菜园子就成了我的天下。挖蚯蚓捉蟋蟀常常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菜蔬弄得一塌糊涂不说,又专爱招呼左邻右舍的小朋友们来举行拔萝卜比赛,在那个温饱尚不能解决的年代,后果可想而知。不过,玩性总比忘性大,常常鼻涕眼泪还没擦干,又满头大汗的跑到菜园子埋头苦干,一天里挨三顿收拾的时候也不在少数。朋友们一说起小时候,便摇头晃脑的爱说那是金色的童年,金色是金色,可我那金色是拿泪水漂起来的,皆因我个性狂野,父母又不常在身边,爷爷奶奶的管教总是无力的。打完骂完哭完,想想也没什么事,顽劣如初。溺爱盛于管教,这是爷爷奶奶育人的失败。
悲剧不止于此。
在菜园的大南头,有一座菜窖,每年冬储的大白菜、萝卜、土豆等都放在那里。大人们曾经多次告诉过我,那里是禁区,小孩子非准莫入。我常忿忿,为什么小孩子就不能这不能那呢?
那是冬天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老太阳懒洋洋的照着,没有一丝风,阳光透过窗纸漏进屋子,屋里也暖暖的。爷爷靠在被垛上正聚精会神的看一本什么书,书离眼睛与他老人家那双瘦胳膊成等距离。我看着很好笑,去摘他老花镜,大约爷爷正看得入迷,那双眼睛从镜片上看过来,不知为何,我感觉冷嗖嗖的,便知趣的去磨奶奶。奶奶正给我打毛线,那双眼睛也是从镜片上瞅过来的,我却感觉暖呼呼的,象晒太阳的感觉,就说;“奶奶,我要出去玩!”奶奶看了爷爷一眼,见爷爷没有表情,大约是默许的意思,便点点头说,“别跑远了,玩一会就回来哦!”不等奶奶说完,我噌的一下跳下炕,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前两天我刚跟东邻的二丫因为争夺一根葵花杆子打了一场狠架,不好意思去找她;西壁的老胖已经两个礼拜零四天不搭理我,说“城里的孩子山旮旯的狗,下放户的孩子那么多,没有比你坏的!”还说这话是大人们说的,他赞同。剩下的就是三秀、四柴头、老早、云儿他们,早跟他们决裂了。我怏怏的走在街上,望望这家窗户望望那家窗户,都封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人影,听不到人声。我心里恨恨的骂“狗……那玩意的,死了死了的,一个都不出来玩!”这时要是大胖出来,我也一定把我那最好的花玻璃球赏给他。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我突然想到,嘿,为啥不去看看菜窖,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都藏些什么东西,一定很好玩。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等我千辛万苦的挪开窖口那盖着的顶蓬,不知怎么就掉了下去。
菜窖很深,右腿骨折。
亏了大胖。当我走在街上张望各家窗户的时候,大胖也正趴在窗户眼儿上默默的盯着我,我掉下去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时他聪明的跟大人说了一句“坏了!”见大人们没耳乎他的意思,他就飞跑到我们家。父母不在,赶爷爷奶奶跑到菜窖的时候,我正在菜窖里疼得满头大汗。可是,一直等我伤好利索,我都从没有哭一声,包括那几个手狠的大夫给我做手术的时侯。大夫们以为我是个没有痛感的人,或是给吓傻了。只有我知道,我是怕父母那毫不留情的大手,打到屁股上,更疼,我必须表现得好一点。因此,即使疼的流泪,我也不哭。
爷爷奶奶哭了,爸爸妈妈哭了,大胖二丫哭了,三秀柴头云儿哭了。据说不少大人们都哭了,他们哭我为什么不哭。
我一直没有哭。
那一年冬天,爷爷奶奶相继辞世,父母说是被我给吓的。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去给爷爷奶奶上坟,但我从没有哭过。我知道,他们的在天之灵希望我坚强。
我离开那个遥远的村庄已经很久了,儿时的那些发小多年没有消息,可我始终珍藏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多是关于六岁狂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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