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明媚动人，斜射在石阶之上，犹如那斑驳青色绣上了一层金线。今日的天晴得出奇，一扫连日的阴霾，反而是多了几丝妩媚。缓步走在通往御花园的路上，前边是领路的小太监，路两旁是掩映的青竹，右手边牵着的，是自己的女儿。发挽垂云髻，鬓插金玉钗，身着锦云衣，腰挂流苏坠。
十一年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离开这里，一杯“夜昙”，卿氏颜妃的香消玉殒换来了重生的染璎；十一年后，我又重新回到这里，却是以当今礼部尚书楚轩之妻的身份。一路的景，未曾变换，而当年的人儿，早已不复。
“娘，娘，走快些嘛，咱们快写去见姑姑，涵儿想姑姑了。”身边的女儿晃着我的手臂，拉回了我的思绪，望着年仅七岁的女儿，那天真的脸庞，澄澈的笑容，或许，以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咱们快些走，你姑姑在等着我们呢！”覆着她的手，暖暖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走过了无数条熟悉而陌生的路，终而，那“望月楼”三字映入眼帘，望月楼临湖而建，是位于御花园东南角上的一处奇景，日观湖景，夜赏星辰，“望月楼”之名乃是寒枫亲笔所提，而他提字之时，我正伴其身侧。
我有些怔住，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那般真实，那般真实，以至于那小太监唤了数声，我才听见。“楚夫人，奴才就送到这儿了，惠妃娘娘在楼上候着，您请。”
“有劳公公了。”我微微颔首，领着涵儿径直入楼。
走在楼阶上的每一步，都沉重而缓慢，十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惊喜，太多的失落。八年前，我遇到了楚轩，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主事，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却和我因一块绣帕而结缘。他对我很好，也从不嫌弃我是妓子出身，让我觉得这是一个温和而又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于是，我成了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一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给她取名忆涵，楚忆涵，我知道我还是忘不了寒枫，忆涵，忆寒……
这般念着，已不知何时到了楼上，之间一粉衣小丫头早已候在外边，我认得她，她是楚家的丫头，名字叫做韵儿。她向我福了福身，便引着我们向里边走去。
阁中，伊人一袭绛紫罗裙，鬓间斜插着一支金步摇，倚着卧榻，似是在小憩。我本欲先退下，却不料涵儿已然挣脱了我的手，小跑着向伊人而去。“姑姑，姑姑，涵儿来看您了。”涵儿晃着伊人的玉臂，一脸得纯真。伊人刹那间从梦中惊醒，微蹙的眉头在看见攥着自己衣袖的小丫头的那一刻倏地展开，伸手抚了抚丫头的发，柔声道，“涵儿又长高了。”
韵儿这才上前数步，道，“惠主子，楚夫人来了。”
“民妇楚颜氏参见惠妃娘娘。”我上前见礼。
伊人扶案而起，搀过我的手，道，“嫂嫂何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她，便是楚轩之妹——楚惠，亦是当下宫中最受宠的惠妃。她入宫已有六年多，太子穆子南和公主穆子溪皆是出于她的膝下，楚家业因此而备受荣宠，宫中早有传闻，圣上欲立惠妃为后。
“虽无外人，可宫中礼仪法度却不可废。”我续行礼，复才起身。楚惠最初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青春柔美的女子，如那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么多年了，可我的记忆却依旧停留在我刚进楚家的时候，她整日地缠着我，跟在我的身后叫着“嫂嫂”，让我教她弹琴，跳舞，吟诗，作画。可我总觉得，当数年后，再次见到楚惠，她的成熟，稳重让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竟是那般相似。今日的楚惠，就似是当年的我；而近日的楚家，就似是当年的卿家。也正是如此，我才总会感觉惴惴不安，我不在乎寒枫他是否违背了我们的诺言，真正爱上了楚惠，因为，我虽然忘不了，但我很明白，现在的我，心中爱的是楚轩而不再是寒枫，我在乎的是，十一年前卿家的故事是否会在楚家身上重演，我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自本宫上次归宁至今，我们也有近一年没见了，没想到，涵儿长大了。”楚惠拉过涵儿，仔细打量着，“这一年来，嫂嫂可好？”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这样惠儿就放心了，哥哥虽说天天进宫，可这后宫，他也不是常常能来的，惠儿和他，一年也见不了几回，嫂嫂以后若是有空，可经常带涵儿进宫，陪惠儿说说话也好。”楚惠似是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韵儿道，“太子和公主呢？”
“回主子，太傅大人正在教太子和公主读书呢！”
“这俩孩子也真是的，他们婶婶和表姐来了，也不过来见见。”楚惠微微皱眉。
闻此，我忙道，“罢了，还是读书重要，来日方长，以后再见也来得及……”
默然间，守在阁外的一名宫女掀帘而入，躬身道，“禀惠妃娘娘，皇上正往‘望月楼’而来，请娘娘准备接驾。”
我猛地一怔，皇上，寒枫……十一年了，难道还是无可避免要再见面吗，躲了那么久，避了那么久，本以为早已忘记，可为何，当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想起这个名字，心，还是如针刺般得疼？这就是刻骨铭心么，纵使已经过去，却已是刻在心底，一辈子抹不去，忘不掉……
“皇上驾到……”阁外，太监那尖锐的声音传入耳畔，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已是不及。
“臣妾参见皇上。”楚惠躬身行礼，复又道，“皇上今日不是在处理公文么，怎么有空来这里看臣妾？”
“朕听说楚轩的夫人来了，便念着过来瞧瞧，到底是怎样的美人，才能让我们楚大人青睐有加！”是他，是他，是颜儿曾经的寒枫，十一年了，他依旧是他，而我，却不再是我。
一抹明黄自眼底闪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我慌忙上前，行礼，“民妇楚颜氏参见皇上。”
“楚夫人平身，抬起头来，不必拘束。”
当我起身，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空气似在这一刻凝结，我极力地躲避着，却在他那苍然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惊诧，似，还有一丝伤感……是我，看错了么……
“没想到，楚轩的夫人，竟然是你，当真是缘分。”清俊的语言，在此刻却又为刺耳，我不知道，他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上与嫂嫂相识？”楚惠也是不解。
“楚夫人可还记得，八年前的中秋之夜，姻缘树下，那个莽撞的男子？”他复道。
这一刹，我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何在，他是在提醒我，我是染璎，楚轩之妻颜氏染璎，而不是卿落颜，“当日民妇不知皇上身份，冲撞了圣上，还请圣上恕罪。”
“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