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着老脸，透着一股萧瑟之气，像是很不情愿地告别一年的最后一天。但人们是不管这一套的，中午一下班，便成群结队地走进酒店，歌舞、碰杯和狂欢成了这一整天的主题。
伟却游离在欢乐之外。面色凝重，脚步犹豫。伟残忍地把自己发配到郊外，置身于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边，那里，曾有他童年的欢乐和青春期时莫名的骚动。周遭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声鸟叫，却透着无比的凄凉，一如伟此刻的心情。林边的小河被冻得死气沉沉，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伟用燃烧香烟的方式测量着时间的长度。彻骨的寒冷考验着他等待的决心。徘徊使得一片雪地变得坚硬乌黑，自信心也随着烟盒里香烟的减少而底气不足。但玉那美丽的容颜和明亮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晰，伟甚至已出现了一种幻觉，玉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站着看他呢。玉是有意在和他开一个玩笑，是让寒冷惩罚自己呢。
玉爱他爱得坚定，这一点伟深信不疑，可伟却从未给过玉一个确切的表达。玉是伟初中时的同桌，是最早喜欢上伟的女孩，但伟不叫玉跟别人说，因为那时他们还小。其时，是伟觉得，自己还应有其他的选择。
上高中时，伟和玉不在一所学校了，但在节假日，他们还时常聚在一起，以交流学习心得为借口，交流爱慕和思念。伟现在站着的这片树林边，不知留下了两人多少的欢声笑语。那是美好的初恋啊！
可就在这时，扬走入到伟的生活，扬是伟高中时期的同学。扬温柔漂亮，会撒娇会体贴人，和扬在一起，伟也会觉得特别快乐。扬是个主动的女孩子，她毫不掩饰对伟的爱慕，这令伟很害怕。伟不让扬公开，冠冕堂皇地对她说，我们还很年轻，应该多学些知识，完成了学业再公开爱情也不晚。扬撅着小嘴答应了。
伟恨自己过于早熟，该学习的年龄却谈起了恋爱，耽误了大好时光。伟在玉和扬中间周旋，虽有疲于奔命之感，却也无比兴奋刺激。然而，这注定他将荒废学业。果然，伟高考落榜了。
玉和扬也落榜了。
那年冬天，伟决定去当兵，同时也想考验一下自己到底更爱谁。玉和扬都参加了补习，鬼使神差一般，她们竟到了一个班级，这让伟很为难，伟不敢上学校去找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但在临走前的那个星期里，伟还是打电话分别约玉和扬出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玉显得很沉静，但大眼睛里却流露出无比的牵挂。那时，天还没有下雪，伟和玉就在这条河边踩着落叶整整走了一个下午。伟心里有一种奢望，希望玉能为他流泪，伟觉得女孩子不会哭，最起码就少了一半柔情。但玉没有，是的，玉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泪。日渐西沉，伟说出了决定：你好好学习吧，别想我，争取明年能考上大学。三年中，不要给我写信，如果我们的爱是坚贞的，那么请在三年后十二月的三十一日下午在这里相会。玉笑着答应了。
伟和扬是在电影院里见的面，因为扬怕冷。当伟说出过几天就要走了的时候，扬顿时哭成了泪人。扬为他痛哭这让伟感到非常幸福。伟没有让扬也干等他三年，他说要常给扬写信，扬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到了部队，伟没有忘记诺言，没给玉写过一封信，却不断给扬去信。扬每信必回，时常还给伟寄上一点钱物，伟很满足。扬不止一次地提出等伟服役回来就嫁给他，但伟却从不表态，因为在一些孤寂的日子里，伟的眼前总是浮现出玉的那双大眼睛。伟不想辜负玉那牵挂的眼神，又不想背弃扬的柔情，伟万分矛盾。伟决定，三年中决不探家，一定要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到了第二年的秋天时，扬就不再来信了，伟一连去了很多封信扬也没回，伟觉得很蹊跷。到了第三年的夏天时，一位认识扬的朋友来信告诉伟，扬和别人谈恋爱了。伟蒙了。但没几天，伟便振作起来，因为他有了选择。或者说，没有了选择。于是，在每个被熄灯号吹响的夜晚，伟都会梦回到那条他和玉常去的小河边，梦见玉那双美丽而又坚定的大眼睛。
这个冬天，伟回到了家乡。离和玉约定的日子还有几天，伟兴奋地等待，兴奋地憧憬。伟常常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伟长高了，肩膀也宽了许多，伟想象着玉扑到自己怀里的情景，不禁一次次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起风了，雪地里刮起的雪末落在了伟的脖子里，凉凉的。伟已在这等了两个多小时，却还没看见玉的影子，伟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给玉这样一个残酷的考验。伟点燃最后一支烟，狠狠地把烟盒捏成一团，远远地抛在河面上，伟决定吸完这支烟就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喀喀”的踩雪声，伟非常惊喜，回头望去，然而却惊呆了。
扬站在了他的面前。
扬默默地看着伟，好久好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你不应该啊！”说完流下泪来。
扬又说道：“玉现在正上大学，学校还未放假，她特意打电话让我来赴约，并让我转告你，不要再等她了。我真不想来，让老天冻死你得了，你伤了两个女孩子的心啊！是命中注定，上天把我和玉安排在一个班级补习，我们成了好朋友，当我们无话不说的时候，当我们拿出你的照片的时候……”
他明白了。
扬最后说了一句请多多珍重，便转身走开了。
这时，天下起了大雪，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了伟的身上，伟也不去拍打，渐渐地成了一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