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耕牛号子

我的耕牛号子

非论散文2025-11-02 03:31:00
我心中有一首高亢而绵长的曲调,总是在一天工作的劳顿过后,于喝一杯清香绿茶的时刻,缭绕在我的耳际;那些曾经的困境情形及苦闷的压抑,那些曾经艰难岁月里勃发于乡间田野的耕牛号子,那略带苍凉韵味的旋律,不正是
我心中有一首高亢而绵长的曲调,总是在一天工作的劳顿过后,于喝一杯清香绿茶的时刻,缭绕在我的耳际;那些曾经的困境情形及苦闷的压抑,那些曾经艰难岁月里勃发于乡间田野的耕牛号子,那略带苍凉韵味的旋律,不正是陪伴着我的每一步成长历程么!特别是深夜难眠的时刻,当我回味幼小时候,被那扯长了假嗓悠然自得的耕牛号子深深吸引的情景,也才意识到,我曾经也以同样的心情来打发特殊时代那特殊环境的困顿日子。于是,生命的绿色,仿佛那悠扬高亢的耕牛号子一样,让我因感动融合于天地空旷的灵动,而将厚厚的庸俗与世故的尘埃拂拭又拂拭。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一个金秋,一辆大货车载着我们全家踏上了下放之路。一路上妈妈眼泪汪汪,爸爸一直在劝说着妈妈。我和弟弟开心极了,并不明白妈妈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这辆车要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
在一个偏僻的乡村,车子停下了。车子旁围满了人,有老人,有小孩,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是脏兮兮的,身上穿得破破烂烂。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把我们带到一座草房子里,我们没见过这种房子,感觉很好玩。
直到晚上,我和弟弟才知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晚上天很黑,没有电灯,队长给我们送来了小煤油灯。那个煤油灯象鬼火一样一眨一眨的发出昏暗的光,让人有一种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郁闷,我和弟弟哭着就说:“爸爸,我们要回家。我们不想在这里呆着,这里太黑了,好怕人的!”
那个村子很穷,吃水也要到好远的小河里去挑,既没有马路,也没有自来水。
刚下去时,因为爸爸和妈妈不适应那里的环境,他们睡不着。有一天夜里,妈妈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调嗓子。妈妈对爸爸说:“乐天,你听,外面在有人在调嗓子。这里一定有剧团吧,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天天在家里都闷死了。”
爸爸说:“晔晔,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哪来的剧团,你别瞎想了,睡觉吧。”
“你听听呀!”
爸爸注意一听,还真的听到有人在调嗓子。爸爸和妈妈一起从床上爬起来,他们搬出椅子,坐在外面听了一夜。也没听出是什么剧种。
爸爸说:“虽然没听出来,可是总感到这种曲子是非常高亢动听的,今天夜里我们再起来听。”
爸和妈一连听了好几夜,也没听出是什么。那天,村里有好多人在我们家里玩,他们叽叽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我们一句也听不懂。我爸问他们:“这里的剧团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们不懂什么是剧团,爸爸说:“就是唱戏的”他们都说没有。妈妈说:“每天夜里都在调嗓子,怎么能没有呢。”
第二天晚上,他们来了好多人,在我们家里等着听人调嗓子。他们整整等了一夜,却什么也没听到,爸和妈都感到奇怪极了。可是第二天晚上,他们又听到了。村里人都说:“是不是你们住的那房子着怪了,因为那房子好长时间没人住了。”他们不相信爸和妈说的话。那天晚上,爸爸和妈妈听到调嗓子的声音好像很近,他们就叫醒了住我家隔壁的大伯和大妈,大伯和大妈起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那是什么剧团在调嗓子啊,亏你们想得出,这是村里农民在耕地呢,这是他们在牛后面‘打累累’催牛快些走呢。”第二天,村子里传开了,大家都在笑话爸爸和妈妈。
可是,从那天起,我却爱上了这个耕牛号子。“哎嗨嗨嘿,哦呃噢……呢唠唠哦唉唠唠……”这一声声耕牛号子的声调宽广,宏亮、婉转、悠扬。在淡淡的夜幕中久久飘荡在我的心田,那时候,我虽然只有几岁,却痴迷的学起了这特殊的耕牛号子。耕牛号子没有统一的书面歌词,也没有规律的音韵曲调,它是耕地的伯伯们在辛勤劳作寂寞中,用方言土语再辅之以特定的曲调的一种即兴表演,也是一种打发枯燥劳作的感情渲泄。所以,其表演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每个人的喊法各异,也各有各的特色。有的雄厚酣畅,声如炸雷;有的浅唱低吟,如泣如诉。
每一首耕牛号子,都是一首动听的歌谣。农耕时满田的耕牛号子此起彼伏,构成了一道道独特的风景。时间长了,我也认识了耕地的老伯伯,就跟在他们身后学着他们的耕牛号子:“噢嗨嗨嗨,噢哦嗨、噢嗨哎嗨嗨嗨、噢嗨嗨哎嗨啊……”就这样几个简单的词语,喊出来竟是那样的朴实、自然、流畅!那耕牛一听到号子,便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一步一步地走在那笔直的犁沟里。老伯回头笑着对我说:“那有小丫头学跟在牛后边‘打累累’的,这是男孩子学的。”可是我非要学,一学也就真的学上了瘾。
其实这个耕牛号子,就是耕地的人用音乐在指挥着牛犁地。想想这个情景也是十分有趣的,古代音乐家公明仪那个“对牛弹琴”的故事,顿时浮现在我的脑际。那故事是说,牛是不懂音乐的。可我总感到牛是听得懂耕牛号子的,它踏着号子的节拍,徐徐缓行,从不懈怠,拉犁不要鞭打,回头不需吆喝。看那牛一点一扬的神气劲,倒象是在配合着耕牛号子在舞蹈呢!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家里来了好多人。我拿起一根小棍,上面扣了一根绳子,站在大人中间,大大方方地唱起了耕牛号子。大家都捧腹大笑起来:“傻丫头,这哪是你唱的歌。你学这些东西,长大后想捧牛屁股啊。”“是呀!”当时,我并不知道大家是在嘲笑我,却“人来疯”似地一连唱了好几种耕牛号子,使大家仰天大笑。
有时候我在想,这些耕牛号子是谁创造出来的呢,真美。曾记得恩格斯说过:“劳动创造了人类本身。”音乐是怎样产生的?我们可以肯定地说:音乐起源于劳动。音乐的创造者是谁?我们也可以肯定地说,是远古时期的劳动人民。从这些罕见的、比较原始的耕牛号子来看,这些耕牛号子是在很远很远的古代,由那时候的一些犁手——劳动者,应犁地这一劳动之需,于犁地这一劳动之中创作出来,又经过千百万犁手之口的不断加工、发展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所以,我总是觉得耕牛号子比流行歌曲好听多了。
后来我随着爸妈回城,上学,再也没有听过这独特的耕牛号子。在我毕业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我们医院里一个文艺演出队。每周星期六晚上医院开职工会,都要演出几个小节目,当时我也参加了这个演出队。有一个晚上,我心血来潮,一高兴,就在全院职工会上喊起了耕牛号子:“哎嗨嗨嗨噢呃,哦嗨嗨噢嗨嗨嗨!呢唠唠哦嗨嗨啊!呢唠唠嗨嗨噢……”一嗓子喊完了,惊呆了医院里所有人。大家都说:“这是一首什么歌曲这样动听,粗犷、嘹亮、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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