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妹妹来电，说这一次外公老了好多，身体已大不如前。脆弱的心被扯了一下，眼前就出现外公那瘦小而孤单的身影。2008年，这个冷得出奇的冬天，80岁的外公已经病了一场。
父亲过世后，如果没有外公的时常接济，也许我和妹妹会走到沦落街头的命运，更不用奢谈读书之类的事情了，父亲过世的1993年，那时我们都还很小，根本无法面对生活这条艰难重重的险道。
外婆家离我家大概有十里路，不算远，但也不近。外公就在两地之间奔走。忙了他家忙我家，干的都是田中地头的农活。
外公用他蹒跚的脚步跟在老牛的背后，时过正午，我和妹妹站在田垄上仰望着狠毒的太阳，眼前就会出现一团又一团光晕。老牛累得直喘气，口里的白沫顺着嘴角不断地滴到泥土里，外公跟牛是不一样的，嘴角干得快裂开的时候，他还不断地吆喝着牛：嗨……嗨……
一块地犁好了，还有下一块地要犁；一天的活干完了，还有即将来临的另一天。
我趴在田埂上，嘴里叼着一棵狗尾草说外公很累，超过那头牛。妹妹没有说话，转过身给外公递去泛黄的斗笠。
生活像接力赛，我接过外公递来的接力棒，一路翻山涉水，跑了一程又一程，最终迷失在异乡了，我的身影像黄昏里的雾，渐渐融入沉沉的暮色里。外公就算爬到故乡最高的山冈，也看不到迷失在钢筋混泥土铸成森林里的我。
外公说，要读书，才能走出这里的山，走出这高高的山，就不会再遭日晒雨淋了。外公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憧憬和期盼，我却在他眼里找到一身的落寞与辛酸。
一条河流。
一条装满落寞与辛酸的河流，费尽千辛万苦，外公才从湍急的波浪里捕到两尾鱼，他把鱼留给了我。这鱼，一尾叫憧憬，另一尾是期盼。
好想回家看看你，电话里我说。外公就说，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说，什么时候回来看我都行。
希望一开始是火苗，希望一拖再拖，几度搁浅，就变成灰烬了。我觉得自己已是外公原野里的一堆灰烬，了无声息。
走出大山的我，一去就是多年不回头。是生活所迫还是我已经忘本？
在外公眼里我是所谓的读书人，他认定的“读书人”却不能回来孝顺；相反，外出打工的妹妹就能够时常回来瞧他老人家。
我想我是辜负了外公对我的恩义，只好在电话中嘱咐妹妹经常去看望他。
城市里的我，四处奔波，寻找所谓的幸福，但什么是幸福呢？也许我并不知晓。我明白自己渐渐失去一些最本质的东西。
再大的成功，再多的幸福，如果没有外公的分享，我想，那也是乏味的。
窗外的世界与我的心一样灰暗，外公，愿您的天空有灿烂的阳光！
我是一只作茧自缚的蚕，不知何日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