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受难的耶稣

母亲是受难的耶稣

显意散文2025-11-28 10:58:58
据说,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因为一系列变故大病一场,浑身酸软无力,寻医问药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用。于是,年轻的她轻而易举地陷入了病魔设下的心理圈套。她不想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准备撒手西归。可当她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告
据说,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因为一系列变故大病一场,浑身酸软无力,寻医问药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用。于是,年轻的她轻而易举地陷入了病魔设下的心理圈套。她不想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准备撒手西归。可当她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告诉给我——人事不懂的小姑娘时,我竟然使劲摇着她的脖子边哭边说“妈妈,我怕……”就因为我这句“糊里糊涂”地奉劝,母亲打消了那个愚蠢的念头。她一次又一次祈求老天多给她点时间让她把孩子抚养长大,给我一个温暖完整的家。不知道真的是老天显灵,还是心病终须心药医,反正困扰母亲许久的病痛在半年后不治而愈。
我当时才刚刚一岁多,哪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但是家里人至今都把它当作新闻一样轮番向我提起,我相信不会有假。虽然当时我连话还不曾说全,更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可能已经从母亲源源不断的泪水中本能地察觉到了隐约的恐惧和不安。有时,冗长的语言并不能准确地表达思想,反而是心灵交汇的瞬间使原本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情思变得明白如画。这应该就是一种天然的母女缘分和亲子约定,注定要让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到更远,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之一。
就因为这个缘故吧,我记得上小学时自己曾在一篇名为《我的理想》一文中天真地写到“长大后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能够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使癌症医治起来就像对待感冒发烧那么简单。”如今,回想起当初的踌躇满志,我不禁在心里感叹生命的渺小与无奈——十多年过去了,纵使在医术发达的今天,癌症的治疗依旧是医学上的攻坚堡垒。不仅如此,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身体内部零件也逐渐老化,从前看着不起眼的小病也接二连三地兴风作浪。吃药、打针、再吃药、再打针……反反复复,病毒未见根除却愈加猖獗。
每次抚摸着她因过度注射肿的像面包一样紫青的双手,看到她不停地服用大剂量的抗生素,我心里的苦水就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在我看来,她吞下的已经不是治愈疾病的良药了,而是潜伏在生命中的一个个隐雷。虽说,年龄大了抵抗力会有所下降,可也没见别人家的父母像她这样稍有些风吹草动身体就不能适应,比天气预报还要灵验。于是,我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是下凡的耶稣,把旁人的苦难和病痛全都揽在自己肩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举步维艰。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自从她决定忍受十月怀胎的辛苦把我这个小生命带到人间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耶稣受难的准备。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口中啧啧地惊叹于她不过是一份快乐的职责和义务,无怨无悔。
是她绞尽脑汁变换花样给我烹制新鲜可口的菜肴,却总是津津有味地独“享”着隔夜的米饭;是她风雨无阻地送我去上培训课,全然不顾一路颠簸的头晕目眩;是她省吃俭用地任我挑选精美图书,只因为老师一句“这丫头很有文学天赋”的称赞;是她隐忍克制父亲的无理取闹,不愿使我幼小的心灵蒙受阴影……她就像是一口老井,十年如一日地为我吐露丝丝甘甜,从滴水到壁檐,倾其所有,因为平凡,所以伟大。
我曾一度认为,她还能陪我走很久很久。可是这次回家看到她的近况,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依旧肥硕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健朗。如果我的茁壮成长要以母亲的日渐衰老为代价,那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长大。可是,不可逆回的,是手心里残酷的时光。
我也曾认为自己锻造了一些坚强的底色,做好了充沛的心理准备,能够独当一面。可是兜兜转转一圈后才发现,我依然无法摆脱内心的恐惧——如果母亲离世。倒不是因为生活无法自理还需要别人的照顾才能苟安,而是担心“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不在了”我将如何自持和遣怀?心头这一大朵厚重的积雨云,无论何时想起,都会使我悲从中来,挥之不去。所以,我常常想先她而去,这样,至少我不用忍受那凛冽的悲伤。每当这时,母亲就会黯然道,“你也太残忍了,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
我不愿意冥思下去了。生命中隐藏着那么多不可预知的未来,没有看到自己的生死薄之前,再多的猜测和担忧也是枉然。母亲是受难的耶稣,人生若有九九八十一难,那她早已疲惫不堪。如果老天突然召她回去,那就是看她太累了,不忍她在尘世中继续受苦。她替我背了那么多年的十字架,是该卸下来好好歇歇的时候了。我不该企图以早死来逃避现实的可悲。我有苦还可以像母亲求助,母亲有苦又该向谁倾吐呢?
活着,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情,纷纷扰扰,纠缠牵绊。可是正如“生活”这个词语本身的含义:生下来就得活下去。无论有多难!母亲为我树立了最好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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