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魂役梦

劳魂役梦

二鲍散文2025-09-30 18:25:01

我属于火热体质的人,即便是冬天里,走走路爬爬楼都要出一身的汗,在江城如此的炎热的夏日里,我便好似刚从水池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热天其实也有热天的好处,我不敢出门乱跑了,可以坐下来静静地休息一下,品茗寂静的午后时光,听着电风扇吹风的声音,嗅着窗外飘来的汽车尾气的味道,突然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真实的存在。
回想过往的时光,我真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悔恨。所谓碌碌者,每天都在奔忙,两只脚板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看书啊,写文章啊,泡图书馆啊,感觉总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做,永远也做不完。我曾经向一位密友抱怨过这样的生活方式。他听罢轻描淡写地说:“宏啊,这都是你自己选的啊。你选了这样一种使自己永远也不停歇下来的生活,自己给自己找事情。你还不知道罢,我们都把你定义为典型的工作狂。”这话使我感到万分惊愕。我始终都认为自己是闲云野鹤式的人,做事漫不经心,做人随遇而安,很少刻意去追求某种生活方式。我怎么就成了人们眼中的工作狂了呢?天啊,还是典型的工作狂!
也许,我不停地做事,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是啊,我一直都在努力地证明自己的存在。每当我闲下来的时候,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虚无感就会侵袭我的灵魂,使我感觉到窒息,感觉到一把无形的匕首在切割我的喉管。于是我无法感觉自己的存在。我便拼命做事,不停地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事情做,这样,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也向这个虚无的世界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我的睡眠质量很差,也难以形容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睡眠。也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劳魂役梦”吧。尤其是这几年,我开始接触广阔而无奈的社会之后,就一直没有得到良好充足的休息。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自己的本份事,朋友托付的事,还有形形色色的意外事件,使我根本无法平静地坐下来思考,自己到底是否存在,到底为什么而存在。
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似乎十几年来我一直这样发问,问天,问地,问自己。我为什么存在,我如何存在,我为谁存在,我又如何结束自己的存在。存在在结束之后,又化作什么?是另外一种存在,还是彻底的虚无?我感到我无法拯救自己,我感到自己的无法抗拒的虚无中沉沦、堕落。存在,我究竟应当怎么样来证明你呢?

多读几本书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吗?
有哲人说,读书吧,读书可以充实自己,使自己的生活变得美好而有意义。是啊!我在读书,一直在读书,而且是真正的不带有功利目的地读书,读无用的哲学,读无利的文学,以使自己脱离现实的世界,畅游彼岸,超尘脱俗。大凡酷爱读书的人,都是消极遁世的人,厌恶凡俗的生活,厌恶平庸的生命,甚至厌恶自身的存在。读的书越多,就越发感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价值、没有意义,越发感觉到虚无在膨胀,行将吞没自己。读书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只能证明自己的虚无。

多写几篇文字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吗?
写作是作家的生存方式,是作者证明自身存在的手段。而我所说的文字,包括但不限于文学写作,像学术论文、日记随笔之类也包含在内。爱读书的人大多爱写点小文字,弄点小文章。我自然也是那种写作积习很深的人,隔几天不写点东西就浑身不舒服。我是靠努力写文字来感受自己的存在吗?我确实视写作为另一种存在方式,试图通过顽强不懈的写作来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但是,即便可以感受到,我也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多做几件事情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吗?
忙忙碌碌,事无巨细,皆必躬亲,把事情托付给任何人都感到不放心,非要自己完成最后一个环节才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密友说这是我灵魂深处的完美主义倾向,他由此断定我是一个自负的人。其实冤枉,我非但不自负,相反地,我极度自卑。我始终不认为自卑是坏事,反认为自卑是对自身存在局限性的深刻认识,一个没有自卑情结的人,就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大凡我做的事情越多,我便越自卑,越自卑,也便越真实地感受到自身存在的局限性,越真实地感受到自身存在的局限性,也就越怀疑自身的存在。其实,我并不存在。

多认识几个人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吗?
多几个朋友,得闲饮茶,忙时相托,不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吗?使自己的生命在他人的世界里留下一抹曲线,则可通过他人的存在来感受自己的存在。我感到可笑。注定要消逝的短暂的生命,如何证明永不消逝的存在?用有形来证无形,用有限来证无限,用有涯来证无涯,本身就愚不可及,何谈结果。我想通过他人的存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他人又何尝不想通过我的存在来证明他的存在。这也许是人类需要朋友的原因吧。这种的证明,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谁也不存在。

我可以设想一万种方法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同样也有一万种方法证明我其实不存在。存在只是一种努力,一种需要努力去证明的,而非我可以感知的。或许虚无就在我的手边,在这无处不在的不可抗拒的虚无中,我用自己毕生的劳魂役梦,来感受自己的存在,未尝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终究有一天,一切存在都化为虚无,还会有我这样一个渺小的存在在虚无中飘荡吗?

答案,是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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