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住过几年，对那个不贫穷也不富饶的弹丸之地，我的记忆很模糊，只是隐隐知道，好像每年的秋末时分，都有成群的天鹅或大雁掠过天空，听邻家的老婆婆说，它们是要去一个叫做“南方”的地方过冬，来年再飞回来。
记得有一年的秋天，我和妹妹因为回家迟怕被骂偷偷摸摸地溜进邻居家，刚爬过土墙，就发现邻居全家人都围在一棵老槐树下，凑近一看，竟是一只羽毛洁白的天鹅，它身上盖着几片浸了雨的槐树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大人们把天鹅抱回屋让经验丰富的老兽医诊断，老兽医年纪大了，可能眼睛不太好使，检查了半天，才发现它翅膀下的一道血痕，他一本正经地拿出红药水纱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很老练地处理好伤口，还嘱咐说：“要给它好好护理，伤口不大，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邻居家的小孩叫狗子，本来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货色，但自从这只天鹅来到他家，这小子就成了村里的孩子王，几乎所有知情的孩子都跑到他家来看这只要去南方的家伙，后来狗子爸怕惊了天鹅，咬咬牙把孩子们都哄了出去，弄的大家不欢而散。
就像老兽医说的，没过多久，伤口痊愈天鹅就从狗子家飞了出去，全村人茶余饭后都再为这只天鹅祝福，希望它能顺利飞到南方去，只有我和妹妹心里有很多不甘，让它留下来该多好啊，这样孩子们就有玩伴了，可村里的老人都不同意，说着一些我们认为无理取闹的话，非要让那么漂亮的大鸟飞出村子。
后来的日子一直很平静，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听大人们说，那叫“奔小康”，宁静的小山村不再宁静，甚至来了很多度假的人群。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另一个年头的秋末，一只南飞的天鹅竟然落在狗子家新砌的砖墙上，停了好久好久。
天鹅又飞回来了！
这个消息长着翅膀似的传遍了村子，不出一刻钟，狗子家又围起了人群，不过没有议论纷纷，生怕惊走了天鹅。
天鹅真是神奇的鸟儿，它没有丝毫的不安，依旧是高高地仰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曾经收留过它的村子，那么优雅，那么专注，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看什么。
正在它准备离开的时候，空中突然撒下一张大网，惊慌失措的天鹅不停地挣扎，但它又怎么争的过人？很快它就被俘获了，抓它的人，竟然是狗子的爸爸。
奶奶忙把我和妹妹赶进了屋子，此刻天鹅的惊呼却一声比一声凄厉，似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爬了起来，踏着清晨的露珠，我感到有些凉意。
狗子家的墙边还散落这天鹅洁白无瑕的羽毛，有些凌乱，也有些凄凉，与片片落叶混杂着，像是一群疲倦的蝴蝶。
晨雾很浓，很迷离也很清晰，我轻轻叩响狗子家的门环，倒贴在铁门上的“福”字落了些灰尘，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起起过去那扇总爱“吱呀吱呀”叫个不停的小木门来，根本就锁不住他家满院的菊花香。
没有人来开门。
我只好顺着踩过的脚印，重返回家，这条也不知走过多少次的老路仍然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我们家院子与狗子家院子中相隔的那一道墙，似乎更加结实了。
后来我也曾问过大人们那只天鹅的下落，但答案，如星星般沉默。
好像所有人都在回避我的问题，那只来报恩的天鹅到底去了哪里，我一直很想知道，却一直也没有知道。
只是听家里人羡慕地称赞，狗子妈那件天鹅绒的大衣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