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人提醒，我可能不会发现，乖乖杵在门口静静望着讲台的他。显然，迟到的他第一次选择等待我发现他，准许他进来，而不是擅自闯进教室。面对出于矜持不喊“报告”的刘葆的变化，我赶紧抓住机会：“同学们，看见了吗？我们的刘葆变得多么有礼貌啊！用不了多久，你们会看到面貌更新的刘葆，是不是呢？”教室里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头发蓬乱的他看着我，嘴角咧了咧，笑了，旋即低下头去，第一次。望着绽放在这个孩子脸上最纯真最朴实的微笑，我感觉这春日的阳光，温煦得让人有点目眩神迷。
他曾经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上课从来不打开书本，从来不讲话，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为了改变这一切，我曾滔滔不绝地开导过，最大的收获是他万般无奈地打开那本四角卷曲得很厉害的书，然后两眼呆滞地盯在书中某处，言语的力量竟然如此不足道。我转而安慰自己，他没影响旁人学习，也算是功德无量，听之任之吧。没想到，我退他进，每次迟到，他总是从后门大摇大摆进来；偶一拖堂，他示威一般一声不吭地从讲台上晃出去。事后免不了要批评教育，他右手搭在桌子上，左半边身子歪向地板，头拧向左边，完全无动于衷。如此反常的反应和课堂上的嗜睡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期中考试后，班主任招来家长，交谈之下，发现对方只是刘葆的姑姑，说哥嫂离异，嫂子大脑有点不正常，哥哥根本不管儿子，孩子的爷爷奶奶身体差到连自理都困难，自己为了生计开了个小店，忙碌奔波。孩子从小被丢惯了，特别喜欢上网，虽然经常过问管教，仍然无济于事。这样的经历让人叹息之余不由得生出同情，得变个法儿调教啊。
像这样的孩子，指望一朝一夕改变他根本不可能，强迫他一心向学难于上青天。能否先让他开口说话，不那么冷漠，笑起来，愿意跟周围人聊天呢？学习知识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没有健康的心灵，正常的人格，读出书来又能怎样？此后，我每天上课前会在教室溜一圈，走到他身边时故意停一会，很随意地笑笑：“刘葆，今天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听听课？”大约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从未抬起头搭理过我，好像我不是在跟他说话，向他表示好感。毕竟没抱多大希望，更想试探这个壁垒森严的孩子到底有何等的韧性，我一如既往地坚持每天的微笑问候。
没想到半年努力还是在这暮春时节开花结果了。看似止水不惊的他原来也会用微笑传达情感，也有耐心的啊。我暗想，如果他真是一条冰封的河流，我要做那春风，慢慢让他化冻；如果他是一粒包裹在老皮下的新芽，我要做那春风，慢慢让他萌发新绿。自从绽放了第一抹笑容，在我们后来的交流中，刘葆愿意直视我的眼睛，虽然达不到我说他和。紧接着，他会用极其简省的语言回答我的问题。慢慢地，他衣着干净了，头发不再是乱窝窝了，下课时跟同学一起出去活动了。初一下学期快结束时，他终于打开那本破旧不堪的语文书了，他学没学，学进去多少，我一概不知。我能知道的是，十二岁的刘葆，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代，拥有一般孩子所该有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