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之时，邻家的女孩出嫁了，这之前，女孩子未露半点迹象。如同家乡的河，昨日还是坚冰如壁垒，今天倾泻一汪激情。
出嫁当天，我站在自家的院门观望。以前，我不知多少次目睹那个小女孩，每次目睹的都是那张平静的脸。但在这一天，她的脸颊荡动着一种河水般的风情。未等我仔细端详，鞭炮响成一片，女孩便踏声而去。邻人们张望着、品评着，对于这种场面，人们百看不厌、津津乐道。鞭炮声消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女孩子小我两三岁，虽谈不上“青梅竹马”，但由于彼此的熟悉，所以对她的出嫁，自己的心里萌生失落之感。地上碎红片片，那个与我钓鱼的女孩已是人家的新娘。
这个小丫头也嫁人？那些年，每当我河边垂钓，邻家的女孩常常凑过来，时不时掷个石子入河，或吓我一声。但当我钓上鱼，她也流露出喜悦的神情。有时，我望着水中她的影子，恨不得把她钓上来。但见她那无邪的样子，我未敢多想。每当钓上一条鱼，我就高抛入水。她不阻拦，也不赞同，总是不厌其烦地欣赏我的表演。夕阳西斜，我收拾起渔具，与她一同回归，尽管我双手一无所获，心里却格外充实。
转眼间，这丫头嫁了人。成为人妇，她会变成怎样？夏日的一天，邻家的女子回家省亲，我得以一见。多日未曾谋面，她的变化让我吃惊：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展现我的眼前。我屏息于她的一呼一吸，半晌无语。她挑动眉梢，蠕动红唇，问：“怎么，不认识我？”她的眼神火辣辣的，我的视线连忙游离开去。我慌忙地解释道：“你变了。”她追问道：“变丑了？”我连说十个“不不不……”。她笑出了声，接着聊起她的新家，她的公婆，她的丈夫，她说得眉飞色舞，我听着，想着，不停地摇着头。
我有些失望了，又不想避而远之，从她的言谈中，我努力寻找过去的影子，结果还是失望。我忘记我是怎样与她告辞的，因为我一直在分辨着、判断着、思索着，直到她走远，我才若有所悟。
应该称她为少妇了，对这个称谓，我耿耿于怀。这个称呼破坏了她在我心中最初的形象，我试着慢慢习惯她的改变，所以整个夏季我常常想着她现在的样子。
但这样子与旧有的印象格格不入，内心产生抵触情绪。因此，当秋天来临时，听说她回家省亲时，我也不想遇见她。但由于我家门前的路，是她来往的必经之地，所以，在一个落叶纷飞的黄昏时，我们不期而遇。
她的美艳消退几分。在互道问候之后，她突然沉默了。风乍起，树叶雨簌簌飘落，呈现一片金黄的世界。树叶在空中撞击着、飞旋着，时而聚成一团，时而四方飘散。“秋天来了，树叶落了。”她淡淡地说。风骤歇，天地又恢复平静，但枝上的树叶明显稀疏了。“还是春天枝繁叶茂。”我感慨道。她在我家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静静地讲起旧事。随着她的叙述，我的思绪又回到年少，又回到河畔。我听着，想着，不停地点着头。
邻家的女孩又回来了，尽管嫁了人，但她还是那个与我钓鱼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