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杨
这是一棵断臂的树,遭受过雷霆的袭击,只因高高地立于众树之外,雷霆远远地就盯上了它;这是一棵孤独的树,见证了鸡鸣瘦尽炊烟渐稀的日子,村庄的沧桑悉数揣在树干纵裂的褶皱里,如今除了白天还有黑夜陪伴着它。树记
这是一棵断臂的树,遭受过雷霆的袭击,只因高高地立于众树之外,雷霆远远地就盯上了它;这是一棵孤独的树,见证了鸡鸣瘦尽炊烟渐稀的日子,村庄的沧桑悉数揣在树干纵裂的褶皱里,如今除了白天还有黑夜陪伴着它。树记得当年立身在村东湖沟的西岸,那时树常常俯视着水面的身影,思考萌蘖自身的种子是风吹来的,还是飞鸟衔来的,抑或是由哪个村民砍柴火帮它从远方移民过来的?风儿只会牵扯涟漪抖乱它的身影,鸟儿要忙着唱歌筑巢。人更是难以沟通的生物,人对树的感情是按树为人所用而定的,上等的树是那些栋梁之材,其次是那些可做家具的,再次的是用来做猪栏当柴火了,最末一等是供人夏日乘凉。树易翘曲,人盖房子从不打它的主意。它树冠广展,枝叶茂密,天生只能供人乘凉了。大人叫它元宝树,准是想发财想疯了,见了满树悬挂的一串串展翅的坚果联想到成串的金元宝来。小孩叫它蜈蚣树,那创造力比大人要高明得多。树不喜欢这些浅薄的名字,它有个响亮的名字,就连天牛都知道它叫枫杨。
人们不知道树发达的根系能提取湖沟的水成云成雨,滋养庄稼,人只知道在夏天躲到它碧绿的伞下编筐织网。满树的叶是树千万双手掌,伸出来推挡着太阳射来的箭,婆娑间将炽热的箭簇筛成斑驳的地毯,人爱在上面干么就干么吧。人要糊口,要盖房,要嫁娶,要给后代留下遗产,要实现人过留名的壮举。人的一生是受驱使的一生,不易啊。树不用挣钱就潇洒地过着餐风饮露、邀云留鹤、四季为友、鸟鸣作伴的日子。
枫杨熟悉隔着神路的草房是香伢力家的,草房前面是江北佬家的三间碎砖房,再前面是村里年久失修的祠堂。香伢力家后面是德宝家茅苫络子窝棚……村后有大庙和镇乡庵。本地田少人多,夹在东西两湖之间的半岛上的村民们大多捕鱼养鸭,外带种那一亩三分水田。家境好的人家的伢力才能读书,村西修泓的伢力贤栋娶了媳妇还到徽州去读书。而一般人家为了能让炊烟按时升到空中,日出而作,扮演完了农夫、扮渔夫、还得扮樵夫。湖沟边野生的枫杨也成了樵夫的猎物,但樵夫的斫刀非但没怎么让它伤筋动骨,枫杨的身量高过了祠堂顶,直到一个雷雨夜的霹雳劈去了它的左臂之前,枫杨一直是个仪表堂堂的拂云汉。
枫杨的焦黑的伤口像修泓老爷伢力贤栋书写的枯笔笔触一样夸张,村头村尾传着雷肯定劈了树下的没显形的脏物的流言,人的心里便结了个疙瘩,再也没人到劫后余生的树底下乘凉。小孩被大人禁止到凶树附近玩耍,但被好奇所驱而巴巴跑来看凶树的小孩倒是常有的。太阳的金箭照旧开启幸存下来的半树绿叶那座座小工厂里的机器,生产线不断,树依然对水和二氧化碳进行着加工。作为近邻的香伢力家门前的小榆树常陪着枫杨逗趣,德宝家那棵纤细的楝树、江北佬家的枣树苗、修泓家的小桑树都随风寄来一枚枚疗伤的方子……枫杨以感恩的心情接住了那些发自肺腑的关爱。感谢那个霹雳没有击毁肩上育雏的鸟巢,那些雏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大,都快习飞了。感谢脚下的土壤让它从容地立在天地间,感谢脚下的潜流让它体内的河流从不断流,还要感谢以前的樵夫助它长高……枫杨觉得只要活着就是幸福。
送走村里一茬茬老者,眼看着香伢力的孙子顺谦成家了,历经了几次水淹和一次干旱的枫杨还硬朗朗立在湖沟的西岸。原先树右首的神路早让人占为宅地瘦得只能容一人行走,村里的愚公们将原本能行鸭船的湖沟填塞得只留下一道水迹。顺谦好歹上过初中,不信邪,愣在神路边空地上搭起了的猪圈,奇怪的是那猪圈里的猪比村里任何猪更见长膘。江北佬家老三的大儿子福根(人称小江北佬)对此实在眼红,那块空地是公地,年底小江北佬请队委会成员吃了一顿,德宝的孙子来水身为队长抹抹嘴立马答应将那块地收回队里所有。春天里小江北佬家盖洋瓦的猪圈便竖在顺谦家的猪圈的旧址上,但也不见得圈里的猪长得快。顺谦成家没半年就闹着和父母兄弟分了家,小两口没两年就扒了草房盖丈四的瓦房,门前那棵高大粗壮的榆树挑起了中梁的担子,枫杨眼睁睁见顺谦爬上梯子锯掉了老邻居的枝杈,一根粗索拴在了榆树的脖子上,随着开齿锯子断了两根和老榆树半天的呻吟,老伙计终于沿着绳索牵引的方向面朝枫杨倒下来,一圈圈年轮的树桩像死鱼眼直愣愣望着苍天。
那榆树算是以身殉房,新圩埂上一茬茬年轻的钻天杨献身防汛抗洪才叫死得其所,可小江北佬家那棵枣树的死让心平气和的枫杨窝了一肚子火。
顺谦家的丈四的瓦房盖起来没两年,小江北佬嫌父亲盖下的丈二的旧瓦房低了顺谦家瓦房一头,吃饭睡觉就是不香,省吃俭用愣是掀掉旧屋盖起了丈六的瓦房。小江北佬想到房子高过顺谦家一头还不止,连做梦都是笑着醒的。门槛高了,地面跟着抬高,门前那棵大枣树活活被埋了近一米深,第二年那酸甜的大枣就是见少。这还没完,生产队解体后,顺谦家养珍珠蚌、兴苎麻都赚了不少票子,顺谦开着机帆船到南边山里买来尚好的杉木和石头,盖起了村里最高的丈八六的瓦房,阁楼一律用杉木板铺就,漏窗是请最高明的木匠花了细工做出不重复图案的。又轮到小江北佬吃睡不香了,自从承包了鱼塘,每年进项见涨,可怎么也做不出比顺谦家更高的瓦屋房子呀!只有增高地基,再在屋顶上下功夫了。于是小江北佬推倒了半新的丈六的房子,将地基修得像村部唱草台戏的土台,在台上建起了丈八六的房子,屋顶上二龙戏珠将瓦房挑高了不少,门前的地面跟着加高并刮了层水泥皮子,那棵枣树在比高的闹剧中终于魂飞魄散。小江北佬算盘从来就打得精,伐倒了枯枣树,以二百元的价钱卖给村后的屠夫做了肉案。还没等小江北佬得意几天,村里渐渐的竖起了一座座小楼,小江北佬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掉在井里一般。
枣树的离世,催得枫杨更见老了,喜欢成群结队的灰喜鹊也不来枝叶间显摆了,树冠的最高处也没了独来独往的棕背伯劳聒噪的身影,枫杨踮起脚看见村西老贤栋家门前的大桑树竟有离大去不远的光景。原来村里许多人家养起了鱼,青草就成了鱼塘供不应求的抢手货,以至于饿羊啃坏了贤栋家桑树皮。先前修泓指望儿子贤栋攻书上学学出点名堂,儿子虽没能如他的愿,但孙子却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如今在大都市发财。这不,儿子来接贤栋两口子进富贵乡了。临走贤栋的宝贝儿子打着手机约来了城里人,以八百元买走了来水家那棵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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