觑破怪梦
一闭眼,他就做恶梦,做怪梦,梦见舌头上长蘑菇,拔掉,又长;头上搭老鸹窝,压得伸不直脖子,用手拆,老鸹啄烂了手指头,血直流。梦见过失火,翻船,发洪水;还梦见过双尾蝎子,九头鸟;会笑的狼,会哭的蛇。一梦醒
一闭眼,他就做恶梦,做怪梦,梦见舌头上长蘑菇,拔掉,又长;头上搭老鸹窝,压得伸不直脖子,用手拆,老鸹啄烂了手指头,血直流。梦见过失火,翻船,发洪水;还梦见过双尾蝎子,九头鸟;会笑的狼,会哭的蛇。一梦醒来,往往冷汗淋漓,痴痴呆呆,半晌还挣脱不出可怕的梦境。他怕黑夜,怕沾床,一落黑,就拉开电灯,满屋刺亮,打开录放机或电视机,吱哇吱哇地叫。他坐在藤椅上,吸会儿烟,嗑会儿瓜籽,喝会儿茶,瞅会电视,一坐坐到天明;再上床睡觉,一沾床,一合眼,又做乱梦恶梦。
他当了二十五年村支书。他还不到五十岁,身强力壮,还能再干十年。突然,乡党委书记提出,要他卸任。他顶上了:“如今啥事都讲民主,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让党员们选举来决定。”他断定,他能选上。全村的多数党员都是经他一手发展,经他一手提拔的,平数里有了民政补助或优抚款他从不曾遗落过他们。人都吃着果儿念着情长着良心哩。乡书记想换人,另选支书,我不气不恼,到镇上坐茶馆,听坠子书;这些党员,干部一准个个撂了挑子,村里工作就得塌了台;让他乡书记知道这个村不是随便谁都能领导得了的,还得找我赔情说好话。看谁硬过谁。想不到,现今的村干部也是个一朝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肥差儿,有诗云:村官难村官苦,一年只挣五万五;烟酒糖茶有人供,吃完低保吃定补。风闻改选就你争我夺乱成了一锅粥,有人许愿送礼、有人出钱拉票、一时间花样百出,鬼混唐朝;他做梦也没想到德高望重的自己竟然败给了炒股一夜暴富的王二赖!他当场就昏倒了。自那以后就恶梦不断。
起初他也没在意。过去当干部,上得饭桌牌桌几天几夜不眨眼是常事;纵或心有纠葛内火上亢,虽也做梦,他只消冲碗鸡蛋穗儿,放些冰糖、香油,咕嘟咕噜一喝,尿事儿没有。可现下连喝了几海碗,却不见丁点儿灵效。
他有些怕了,一趟趟往医院跑,医生开始给他开些“天王补心丹”,“杞菊地黄丸”、“安神健脑液”、“参茸糖浆”,吃了好几盒,无效。又开安眠片,先吃一片两片,后来越吃越多,三片,四片、五片,六片,副作用大,做梦的毛病没治住,人反倒变得迟钝痴呆了,手里拿着火柴,还到处找火柴;妻让他掂茶瓶灌开水,他却拿铁锨去厕所垫土,颠三倒四的。
妻忽然想起,那年掀积肥高潮,他领人到大庙挖百年老土,从地下挖出一罐鸦片烟,趁着往乡里送,他偷偷掰下一块。妻忙找出来,研成细末,对上水,让他喝。果然有效,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不再做梦,第二天精神也特别好。后来,鸦片喝完,又做梦。他听说医院有鸦片酊,去开,却挨了—顿训。医生说,谁出的歪主意让你喝这个,喝久了,上了瘾,梦是不做了,人也别想活了!
恶梦小鬼似的缠着他,不到半年,脸发黄,眼窝发黑,瘦成了骨头架子,走路象云里飘。妻给他买了根手杖,他接过来看了看,苦笑几声:“笑话,笑话,你当我真的不行了,要倒下了?嘿嘿,没那么容易。”他把手杖甩了。他去厕所,刚出屋门,腿脚打软,身子摇晃,眼看就要倒下,妻忙扶住,将手杖重递给他,他往地上捣了一下,掉泪了。
妻提出,请五婶来圆圆梦。他摇了摇头。他不信那一套。妻劝他,啥事儿不可全信,不可不信,都说五婶会圆梦,再怪的梦,都能解得开,还有破法。请五婶来解开了,是福是祸,是神是鬼,还是无名大病,该烧香烧香,该治病治病,免得误事;解不开,也无妨,不损你一块肉一根毛。又说,你这么煎熬自己,是灯油也有熬干的时候,我不忍心。妻哭了。他就不再执拗。
妻把五婶请来,说:“你大侄儿刚做了一个梦,吓得现在汗还没干。他进城去开会,刚出门,见地上丢着两个大南瓜,弯腰去拾,南瓜变成了狗,没头,却会叫会咬,你大侄儿撒腿就跑,咋也跑不脱,布衫,裤子都被撕烂了。”
五婶眯眼想了一会,吸溜了一口气:“恕我直言直讲,这梦可是不大好呀。梦见猫,隔水不隔桥;梦见狗,有路不敢走。大侄子可能有仇人,不露面,只在暗地偷咬你。”又说:“别怕,有破法,每天烧一个热芥疙瘩,用烙饼包住,吊在门上,恶狗进门,一见好吃的,哈嗵一口,吞在嘴里,粘在牙上,吐不了,咽不下,狗牙一烧掉,看它还敢咬不!”
他有点儿信了,“我下台,肯定有人背地咬我。那晚我到院子里小便,听见街上有脚步响,趴墙头一看,是王五更,还不是暗中串连要夺我的权呀?那天我赶集买菜,见赵狗娃拎着个大皮包从乡党委院子里出来,不是给领导送礼就是找乡里领导告我的黑状!”妻说:“我说五婶会圆梦,你还不信,咋样?她一个成年围着锅台转的女能说透政治上的事儿?”
于是夫妻俩天天在门上吊热芥疙瘩。有了治法,他做梦也就日渐稀少了。
有一夜,他刚睡,忽然晤晤地哭起来。妻把他摇醒,问他做了啥梦。他说,梦见他被王二赖,赵狗娃戴上了坏分子帽子,强迫他去劳动改造,拉石头,修水库;他拉不动,求情换活,不准,还踢了他一脚,他强拉,脚一打滑,架子车倒了,石头砸断了他一条腿,他疼得受不了,就哭起来了。
妻又把五婶请来。
五婶听了,盯了他许久,又眯眼想了一会,面露喜色;“大侄子,我给你道喜了。常言道:水是福,雪是财,墙倒屋塌是祸害。你去修水库,占了一个‘水’字,是你的福气;你拉石头,占个‘时’字,这个月恰是闰月,又占个‘运’字,车子翻了,暗含一个‘倒’字,合起来,。不就是‘时运到’啦。”他忙问:“五婶看是啥时运?”五婶说:“梦里不清楚,我也不敢瞎说。到了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
他兴奋起来,自问自答,“落马之人,只要不招祸就好,还有啥好时运?一不做生意,不会有财运,二不作文章,不会有文运。”妻也高兴了,说:“是桃花运吧。”他苦笑:“老了,老了,这辈子再也没那运气了。”妻说,“难说。没听古戏上唱的,老夫人老心不老,专爱那十七,八岁的女姣娥。”他笑起来,自下台以后,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地笑。
第二天,他想到门外散心。乡党委书记路过门口,见了他,忙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是德高望重的老支书老党员,还得继续发挥余热呀。”他反来复去品书记的话味,“还得继续发挥余热”,这是啥意思?前些时,书记见了我,老是板着脸,今天却这么亲热,又是啥意思?他把疑团说给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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