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连扎三个猛子，娃似的游到水边，对趴在那儿乱打“扑嗵”的秋来一阵耳语。秋来听后，不由咧嘴一乐，露着两颗极好看的虎牙，“哧哧”发笑，随后两人几乎同时跳进深水里。片刻之后，他们抓着满手漆黑漆黑的臭淤泥走上岸来，摔在地上，随后又跳入水中，如此三次，才停下手。
两人蹲在黑污泥堆旁，用手抓着各自往脸上涂抹，直到把脸、脖子糊死。秋来把脸凑到水生面前问水生行吧，水生说不行。接着，水生又抓着黑泥往身上抹，最后连“小鸡”也涂的严严实实，浑身像滚了一层碳，与那蒙面盗贼相差无几，就是亲爹亲娘撞见，也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两人相互对视，不由一阵惬意大笑。然后，水生和秋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踏着土坡向南岸走去。
这片水，村人叫它“老湾”。老湾的由来有两层意思：一是历史悠久，少说已有百年历史；二是水很深，传说里面有百年老龟。老湾内与村井相连，外与沟渠交汇，不仅是村人的经济命脉，也是村人绝好的天然大浴池。每到盛夏，这儿总像开了锅似的，白天男人来洗澡，晚上女人洗；干一天活，晚上到老湾洗个澡再舒服不过了。大人来洗澡，一般都带上自己孩子儿，子随爹，女伴娘，所以老湾附近的娃儿长到十几岁，便练就一手好水性。
中午，太阳死毒死毒的，出水不一会儿水生和秋来那光溜溜的身子便被晒的猴腚似的，一阵阵火辣辣生疼。从老湾底部到岸上像爬一座土丘，岸坡四周杂草丛生，蒺藜密布，水生他们却像野兔子过草地一般。
水生和秋来一上岸，突然腰一弓，鬼子进村似的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苗圃中。在老湾南岸，是老湾村林果队的实验田，有土地近百亩，里面种着桃梨杏李等多种果树，同时还育有杨柳榆槐松等各种树苗。树苗在外围，密密麻麻，如竹如苇，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跨过这道绿色屏障，桃梨杏李，串如珍珠，坠满枝头，芳香四溢，犹如一世外桃源。园林的中央，有一间红砖瓦房，是护园人的寓所。护园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大名叫杨天顺，高不过一米六五，体重不过五十公斤，弓腰驼背，人送外号“杨罗锅”。杨罗锅相貌丑陋，身有残疾，终身未娶，一直独身生活。一九五八年大队筹建林果试验田时，为照顾杨罗锅的生计，经生产小队推荐，被安排到试验田做护园人。杨罗锅办事认真，转眼过了七、八年，试验田中从没出现过大的纰漏，只是每年夏天花红果香的时候，被村内一些惯于爬瓜摸枣的顽皮娃儿搅的不得安宁。
穿过苗圃密林的时候，水生拉了秋来一把，低声道：“你先等在这儿，我过去看看杨罗锅睡了没有。”秋来点头，水生趴在地上，然后龟似的向红砖房处爬行。水生的爬姿极为优美，用双手和膝盖撑着身子，屁股蛋朝天，发育未熟的“小鸡”钟摆似的荡在两胯之间。秋来看着水生的动作想笑，却又不敢，只好将嘴捂死。
水生一靠近红砖房立马直腰起身，背倚砖墙仰天一阵粗喘，仿佛刚从虎口逃脱似的。红砖房后面有一纸箱大的窗口，窗口离地面有一米多高，水生踮起脚尖，能看清里面的光景。水生立在窗口右边，侧头往内一瞅，只见杨罗锅正躺在炕上睡觉。杨罗锅的睡姿很奇特，一只眼紧闭，一只眼半睁；大腿一只平放，一只腿支着。水生有点怀疑，呆了一阵，直听到屋内传出轻松的鼾声才放下心。
水生躲开窗口，朝秋来招手，秋来腰弓成九十度，兔子般的朝桃树园那边蹿去。这时水生站立到窗口一侧，不时观察屋内的动静。突然，杨罗锅“吭哧”一声，曲立着的大腿倒在另一支腿上，把水生吓的心惊肉跳，正欲给秋来发暗号，却见杨罗锅翻身又死死睡去。
秋来干的极为得心应手，没有丝毫的紧张感、恐惧感，专拣那个最大、熟得最透的桃子摘，像个买桃人似的。秋来想的很周到，提前把自己裤衩扎好作装桃子用的口袋，免得丢在地上再费功夫，万一被杨罗锅发现，逃跑也不会空手。
秋来下树时手中虽提着装满蜜桃的裤衩，却依然矫健利落，猴似的从高枝跃到低杈上，而后用右手攀住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在空中打了两个秋千，脚尖一挺，轻如鹅毛，落在地上。秋来得意地朝水生作了一个鬼脸，一猫腰消失在密林里。这时，水生又探头瞅了眼仍在酣睡的杨罗锅，转身欲去，忽又停住脚步。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躬身从地上捡起一鸡蛋大的硬土块，瞄准杨罗锅侧卧的屁股，狠狠掷去。杨罗锅“哎哟”了一声，蹭地从炕上坐起，跳到地下，口中大骂着“狗日的”追出屋来。
前几天，试验田里丢了不少果子，负责人福成把杨罗锅狠批了一顿。杨罗锅觉得窝囊，又愧对大队干部和群众，便下决心非擒一两个盗贼不可。他一连三日，每天中午都藏进密不透风的苗圃林里候着，火热的天把他焖出一身疙瘩，奇痒难忍，气地直骂偷果人的祖孙三代。
这日中午，水生出来捉蝉，捉着捉着便觉口干舌燥，喉眼冒烟，便想到附近的林果园里有桃子。水生先到杨罗锅的小屋前进行观察，见门紧锁着，便大着胆子进了果园。他刚爬到树上，摘到的第一个桃子还没等塞进嘴里，便被等候已久的杨罗锅堵在树下。杨罗锅大喝一声，犹如当年张翼德当阳桥前一声吼，吓的水生险些从树上掉下来。杨罗锅骂不绝口要水生快快下树受降，水生却偏偏往树的高处攀。杨罗锅拿来一根四五米长的木杆，佯作要往水生屁股眼上戳，身上抽，没有办法，水生只好下树做了杨罗锅的俘虏。水生以为这回自己腚上最少得挨十几棍棒，可杨罗锅并没按他骂的去做，而是揪住耳朵找到水生爹。杨罗锅一走，水生爹把家门一关，将水生按在地上，扒掉裤头，照着准屁股蛋“啪、啪”连打二十鞋底。就在水生疼的满地滚着“嗷、嗷”乱叫的时候，杨罗锅已经来到学校，把事情又对老师说了。下午一上课，班主任二话没说，挥起教鞭朝水生脊梁上抽了三个轮回，之后被赶到墙角旯旮罚站一下午。
这几天，水生一直在想如何报复杨罗锅，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到试验田的林果园中偷桃子，把“老不死的”气死。水生听人说杨罗锅是个没长的阴阳人，从不敢到湾河里洗澡，更谈不上会凫水了。他想将杨罗锅引到老湾来戏弄一番。
水生在果园的树下与杨罗锅周旋了几遭后向老湾这边跑来。快出试验田那片苗圃林的时候，水生故意放慢速度，拉近与杨罗锅的距离，让杨罗锅追着兴奋有劲。
从试验田出来水生就朝向老湾跑，当他与杨罗锅相距只有三两米的时候，突然纵身一跳扎进水里，杨罗锅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