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阴沉沉的，一连好多天了，总不见落雪。下河村的人们眼巴巴地抬头望，“呵，这鬼天，一天到晚阴森森的，怎么就不开出点太阳来？”
“可不是，要开点太阳也是好的。不过最好是能落点雪，那才像个冬天呢。整日阴不阴，阳不阳的，还不闷死人！”
人们平日里常抱怨，可今日里却不敢乱说话。过小年呢，口头总要讨个吉利的。下河村的老老少少见了面总给人家一个笑脸，“过年好啊！”“来年发大财！”要是遇到了有人在劈柴，便远远地避开，别人在“破财”呢，没事别撞了晦气。
下午四点还没到，就听得有人在放鞭炮开晚饭了。小年嘛，虽比不上大年热闹，可也不能马虎了。鞭炮一响，喜庆的气氛也就跟着上来了。这第一声鞭炮响不打紧，好像吹响了冲锋号，家家户户都拖出一人多高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燃起来。那响动，用震耳欲聋来形容都嫌不够。等过了个把时辰，家家都开饭了，耳朵里还是嗡嗡地响。
王天保的耳朵自然也嗡嗡地响，看见自家门还锁着，加上心里本来就有些不痛快，猛地一脚踢在门板上，恨恨地甩了句“这贱人！”这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老婆胡红梅。
王天保夫妻俩都是外地人，因信了看相先生的话，说他们的女儿命太硬，将来是要克父克夫的，要想化解，需在外地养到十岁以后，消磨掉了锐气才可以。王天保心想，克夫不克夫管老子鸟事！可这克父可怎么成？看着眼前的小东西，特别是那肉嘟嘟的胯下连个把儿没没带啊，王天保当时就愤愤地嚷着，“你这王八羔子！不带把儿也就算了，还要老子带你要十年饭？！还不如现在就扔了你！”“王天保你敢！要是不要这孩子，你就先弄死我！”胡红梅平时温温顺顺的，可一听整天躺在身边的男人要剜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血性子也一下上来了。话虽这么说，可终归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还真忍心下得了手？况且政策也不允许呢。没办法，两人一商量，先把孩子送到姥姥姥爷家寄养着，等到了能喊能跑时，王天保夫妻俩就带着孩子在外给人做长工。几年下来，走南闯北的倒也呆了不少地方。
他们来到下河村还是去年的事。那时的宏强光头常在外头跑木材生意，家里的活全扔给老婆翠兰，但又怕她一个妇道人家忙不过来，便雇了王天保夫妇做农事，还把一套老房子让给了他们一家三口住下了。时间一长，乡亲们也不生分，便老王，红梅的喊开了。除了口音，平时他们跟下河村的人们没什么两样。只是今天，老王一家便显出外地人的身份来了。人家门口都堆着大队新鲜的鞭炮碎屑，飘散着浓浓的硝烟味儿，而老王家门口呢，只有零星的几个屑末儿，早已被踩得连影都看不见了。人家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而他老王家的规矩可是要等到二十六的。
老王打开门，屋里昏暗得很，只有堂前中间那一块还算亮堂。这是一所旧式的天井屋，井口有十多平方，要是在以前，这种房子哪轮得上他老王住？可现在，他住着了，还觉得不中意呢。
老王也不拉灯，拖个凳子坐在井口边，摸出身上的黄盛唐大口大口地喷起烟雾来。
“哟，今天怎么回这么早啊？”红梅领着孩子回来时问。平时他从没这个时候回来的。有活儿自不用说，没事时也要在外面搓麻将，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有时干脆就在外面玩通宵了。
“哼，还知道回来！今天过小年呢，看看你，锅灶上没丁点热气！干吗不在那人家里吃了算了，还跑回来做什么？”
“过小年？我们不是二十六吗？怎么，今天要入乡随俗啦？”红梅一边应着一边自顾自地在灶台前忙着刷碗，生炉子。
老王本想拿话压压红梅，可想想也是，今天的热闹还轮不上他凑。心中怒气没处发泄，只好叼着半截香烟直在门口瞎转悠。他可不能像女儿一样跑到邻居家里玩，人家年饭还没吃完呢，你一外姓跑去要饭吃啊？老王转来转去觉得实在没意思，只好又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干等着吃晚饭。
饭菜很快上来了，老王阴着脸只顾夹菜。红梅本想开个玩笑，就对女儿说：“看你大那样子，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呢？”女儿刚想笑就被老王狠狠地一瞪眼，吓得只敢往嘴里扒饭。
红梅也觉得没趣，收拾好碗筷就到邻居家串门了。女儿正要跟着去，老王手一指“就知道玩！作业做好啦？”望着那张凶巴巴的脸，孩子只好悻悻地留在家中写算术。
过了会，老王估计红梅走远了，便从房间抓出一把糖果来。“青青，过来吃糖。”边说边剥了颗扔到自己嘴里。
“大问你，你阿妈今天去谁家了？”
“三丫家，小虎家。然后就在翠兰阿姨家打牌了。”青青接过糖果高兴地答道。
“没去小四叔叔家？”老王提醒着，两眼盯着女儿，好像要在她脸上找到“去了”两个字。可女儿只是摇了摇头，“没去。”
老王显得很失望，又想起白天输给李小四的三百块钱，“哼，别让老子撞着了！”老王心想着，“砰”的一甩房门，睡觉去了。

2
李小四总是隔三岔五地往下河村跑，到了下河村就径直往老王家钻。人们见了开玩笑说，李小四什么时候把家搬到老王家来了，八成是藏了什么宝贝吧。李小四每次来身上总不忘带上件小玩具或一些小零食，逗得青青总是围着他身边转。开始时老王和红梅还推辞不让孩子接，一来二去也就不说什么了，多个人疼自己女儿还巴不得呢。
李小四平日里不做什么农活，骑着底盘很低的钱江摩托到处收购茶叶和草药，手头倒也不短钱。
李小四所在的黄田村和下河村是邻村，和老王常在赌桌上碰见。而李小四买进卖出的少不了个帮手，而老王又是靠给人做工过活，自然有事没事凑到一块，见了面都是称兄道弟的，倒也挺热乎。
“小四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都二十五了吧，也该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了。”有次老王留李小四在他家吃饭时说。
“老王哥，你别操心。我李小四是谁，还怕讨不到老婆？这年头，只要你有这个，什么女人要不到？”李小四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然后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全干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急，家里的老头子还急呢。”老王刚说完，就觉得这话挺别扭。这种话以前自己可是听了十几年过来的啊。要不是红梅出了那档子事，他一个38岁的老男人能娶得上个20来岁的小姑娘做老婆？
“跟你说实话吧，老王哥。其实也不是不想讨，讨不到啊!”李小四此时脸已红到了耳根。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