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魂

孔雀魂

玉镮小说2026-02-10 02:33:46
犹记得哥哥大婚的那一天,府里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浸润了整座宅子,驱赶了之前所有的死闷气氛。一袭红袍着身,哥哥器宇轩昂地牵着嫂嫂进门,牡丹穿凤的流苏罗裙像燃起的石榴花。那是为父亲冲喜祛病的婚礼。父亲的病仍
犹记得哥哥大婚的那一天,府里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浸润了整座宅子,驱赶了之前所有的死闷气氛。一袭红袍着身,哥哥器宇轩昂地牵着嫂嫂进门,牡丹穿凤的流苏罗裙像燃起的石榴花。
那是为父亲冲喜祛病的婚礼。
父亲的病仍旧是一天天重下去,而母亲变得刻薄起来,不但苛刻地要求嫂嫂日夜煎药,甚至冲着我和哥也会厉声训斥。直到父亲离世,哥头也不回地请任远调,家里才有了几分安歇。
安歇,这样的安歇是以嫂嫂的隐忍换来的。
为了贴补家用,嫂嫂日夜在织机房里织布,而我则被留在母亲房里被责令背诵《女诫》。“女有四功: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这样令人窒息的词句夹裹着那单调重复的机杼声,简直要缚住我的手脚、扼住我的喉咙!只有乘在午后母亲小憩之际,,我才能偷偷来到嫂嫂的窗前,听嫂嫂浅吟低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清澈的声音从朱唇玉齿间散出,嫂嫂低垂的眉睫下世温柔的笑意。在我眼前,宛若那仙鹤飘下凡尘,衔羽织素。
素,是最精致的绢布,一如嫂嫂如水似雪的心灵。
她爱哥哥,我知道,从这曲明丽又忧伤的曲调流露出的思念缭绕了整个织房,又如回到哥哥离开的那一夜,语声绝,唯有断断续续的幽咽。

厅堂里,我与嫂嫂一同被罚跪在地。
母亲执着藤条,目光威严,训斥道:“兰芝,本以为你是大家闺秀,能恪守妇道,做事周正。不想你不但疏于织素,还竟然用这些俗曲教坏你小姑子!”
“母亲,不是的,”我哭喊道。“嫂嫂她没有……”
“你住嘴!”母亲厉声喝道,藤条无情地落在我的背上,火烧一般地痛。
嫂嫂沉静地跪在一旁,双目紧闭。她身上已经不知挨了多少下藤条。泪水涌出我的眼眶,曾经的母亲也是这样的温柔娴淑,是沧桑的家事折磨出了如今的她,那么可怕的她……亦或是她已经麻木于这铁链般沉重的礼教,从顺服到执掌,一步步走向狰狞!

嫂嫂还是被遣回了娘家。她严妆素服,郑重地辞别了母亲,然后踏上了归途。哥也是不舍的,半年归家一次的他一踏进家门,看见的竟然是触目惊心的一幕。他对着母亲求了多次,跪得双膝肿胀,辩得喉咙嘶哑。
可是,母亲闭口不言。
别时,车马缓缓,一步一步应着沉重的节奏。
哥哥看着梨花带雨般的嫂嫂,说:“兰芝,等母亲气消了,我就接你回来。”
嫂嫂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愿你心如磐石,我身如蒲苇,相隔千里也是无妨的。此番回家,兄长必大发雷霆,难保他不比我做出些难事来。”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下九的时候,女子们是都可以出门相聚的。我如约来柳下见嫂嫂。华灯初上,琉璃光彩下的姣好面容竟是那般惨怛憔悴,青色罗裙在晚风的吹拂下因宽大而轻盈摆起,似是白鹤无力的双翅。
我只是一怔,不知如何开口。
嫂嫂强笑起来,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过得好么?”
我有些木然地点点头。
“母亲呢,你哥哥呢?”嫂嫂继续问道。
我不知如何回答,母亲依旧是生气,哥哥开始愈发消沉,家里一潭死寂。
嫂嫂轻轻地叙着心事;“知道么,五天后我将与知府大人的二公子成亲。若是你哥知晓了此事,就多宽慰些他吧……”
“不能啊,嫂嫂……”我的心在颤抖。
爱情,不能像盛开一朵白玉兰那般完满与潇洒,于是就超越其本身的煎熬和摧折,成为一则传说。只因母亲的执拗与专制,扭曲了所有的美好以及那本该有的幸福。
月落,云雾更浓了一些。哥这会儿定会守在门口等我回去说与他嫂嫂的近况。
我,该怎么说?

婚宴当晚,我怂恿哥哥去见嫂嫂一面,冀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嫂嫂漫不经心地打理着云鬓,熟悉的马蹄声盈耳,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日夜思念的身影渐渐近了,近了……可是,彼此的心又离得那么远。
嫂嫂嵌在门框里,淡淡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哥哥只觉得眼前这身罗裙红得扎眼,吞吞吐吐地说不出那想了一路的话。“唔……那……恭喜了……”
嫂嫂的心如覆了冰雪,艰难地找出可以回应的字:“听说你也是得升迁了……日后、日后……更不着家了吧?”
说着违心的话,两人压抑着苦涩与心痛,用虚伪的快乐装饰自己苍白的心,不是安慰,是更添一道伤痕。

后来,市井中人说,新娘子还没入青帐就跳了池子。而哥哥,当晚就自缢在了庭中的树上。
听着母亲哭天抢地的丧言,我心里泛着恶心。以异常的冷静看着白色的纸钱蜷缩在明黄的火烧之下。生命,不过如此单薄,而爱情,难以消亡。
最后,他们合葬在了一处,墓旁有两株树叶叶交通,而这双洁净的魂魄,化作了一对孔雀,飞往海角天涯。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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