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陷入困顿时，我总想起那位给了我许多重要人生启迪的电视女孩。
几年前，我在一家电视台工作，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一个夏天的早晨，一位温馨隽永、时尚清纯的漂亮女孩在父亲的带领下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就在父亲向我介绍女儿的情况时，女孩坐在身旁沉默无言，始终保持着一种谦恭尊重的情态，脸上的表情既平和又沉静，只是间或用目光亲和地注视我一眼。这些体动语让我觉得她很有人生教养，也很善于把握交际分寸。为了了解女孩的悟性，我向她问了日常生活中的几个普通问题，她的回答既富有理性又充满人情，于是我在心中给她打了“高分”。随后，我便留下了她。她和我在同一个部门一直工作到离开电视台。
我至今深感迷惑的是，女孩离开时没有向我告别。
女孩在学校读的是播音主持专业，我让她主要承担外采出镜和后期播音。我清楚记得，她上班第一天就对我说过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由于悟性很高，她很快就把书本知识转化成了实际能力，特别令人赞叹的是，她在采制节目的过程中时常表现出独特的眼光，不论是后期配音还是前期采访，她都能发现特别的视角和视点。这些恰恰是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大学生难以做到的。一次，我们接到一起特大恶性交通事故的报道线索，紧急中，我让刚刚从外地采访回来的女孩进行出镜采访，结果她对事件做了基本了解后马上就进入了角色：准确的内容选择、流畅的语言表达、恰当的动作展示以及报道中透露出来的情感因素都与节目的内涵非常吻合，尤其是她与受众的互动交流非常亲和，完全没有教训和总结的冰冷话语。发现女孩的天分以后，我曾经设想给她量身订做一档谈话节目，但有人说她阅历浅薄难以胜任，于是我就把这个想法搁置起来。现在看来，我最初的直觉是对的，没有开办那档谈话节目不仅是埋没了女孩的个人能力，而且阻滞了电视台的扩张力。
离开电视台以前，女孩一直做着古板常态的节目，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当我偶尔问起此事时，她显得异常平静。她说的一句话我现在依然如鸣在耳：“人生的快乐不在于得到的多，而在于计较的少”。
女孩不仅善于悟，而且勤于学。她曾经向我说过自己很喜欢屠格涅夫的散文，也很欣赏徐志摩的诗歌，竟然能够成篇地背诵。为了指点她在业务上长远发展，我向她建议多写文章，因为表面看来电视属于生活化传播，但其深层根基却是丰厚的文化底蕴，不会写文章就不能在节目中准确地传达信息，也不能有效地组织节目的结构。她接受了我的劝告，一有空闲就埋头写作，后来还在一家国家级的散文期刊上发表了作品。
女孩很有艺术天赋，不仅善于弹唱，而且长于表演。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一位摄像记者在广场上拍摄雪景，无意间发现女孩在远处慢慢走着。她穿着一件鲜红的羽绒服，在白色的雪地上犹如飘动的火炬。看到此景，摄像记者突然停下手头的活计，向女孩大喊一声“过来”，于是，一期名为《雪上舞蹈》的节目诞生了。没想到，这个无心栽花的节目在年度评比中获了奖。
年底，电视台把一批合同工转成了正式人员，许多人对女孩不在“转正”之列感到不解。
离开前的那个元旦，女孩来到我家拜年。她言谈举止一如平常那样得当，丝毫没有流露出离开电视台的信息。她给我的儿子买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毛衣，10岁的儿子穿上越发显露着小帅哥的神气。这件衣服伴随儿子度过了许多年，很多人都夸赞女孩的鉴赏力。
女孩离开不久，我听说一个月前她和银行的一位男孩结束了恋情，分手后她便时常通宵达旦地看书。又过了几个月，我收到女孩的一封来信，发信地址是南方的一家电视台。她在信中说的一句话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人生的残破既是缺口也是出口，残破包含着希望，关键在于把它看成缺口还是出口”。
我至今尚不知道女孩离开的真正原因。但现在看来，离开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人生的“缺口”变成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