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秋日，寂然无声。万木凋零，虫鱼寒噤。时余在渭，远望河、梁。崤关为之冷淡，邙、洛泣然而悲感。秋月渐上，夜色渐深。有一友人，乃陈立重者，从洛至陕游学，余时长安，经年未有功名，临渭筑室，终日闲散。立重至余家，因与之交从甚欢，连月不知宦事。
一夜，天高气爽，余、陈、黄、汪、胡几友人荡舟于渭水之上。此夜，月色如练，水似碧螺。童子把盏，渔人撑舵，舟微渡似梦游，此良辰也。酒过三盏，醉意渐浓，诗兴渐起。便举杯而唱，词曰：“鸳鸯逐水月堪怜，向晚时常愁少年。千里相思何处去，梦中欲借问花仙。”立重起而笑曰：“贤弟高雅，只如此美景，吟此便千古万世之业也。”余怅然而笑曰：“非也，昔孟德之诗可谓妙哉，然关渡一战，袁绍身死而国灭，此以武乃成功业，非文也。”立重笑曰：“听君之诗意，似有红豆之思，‘少年’尚可，只此时无‘花仙’耳，岂不惜哉！”余默然不应。陈见余不答，便曰：“君犹记商洛之行乎，‘洛阳三月牡丹开，桃源梦境随新来。闻说古城今尚好，只缘花季常萦怀。’君可寻牡丹之梦，犹能成一番佳话耳。”余愀然良久，既而曰：“今宵有酒有月亦有诗，止无歌姬舞者。”忽而一船泊于余舟处，载有歌姬无数。陈曰：“君有意赏几曲艳调否？”余欣然而应之。余便于其中择其俊丽者二人，问其姓，乃知其一唤作“邵青”，另一姬者乃其妹“袁梦”也。惊疑其二人有袁绍（邵）之悲。余曰：“卿可随性而歌，信然而舞。”姬者袁梦便舞一《求偶得凤》，姬者邵青唱曰：“理余妆兮思远人，渭水清兮情其真。良人兮远去，余独守空房兮度夜更。悲莫悲兮悲远离，泪涓涓兮净余尘襟......”余听之，愈觉其情其意悲愍，便问之。邵氏答曰：“初余于洛地识一秀才姓蔺者，其求余之心真切，爱恋之情深，余便依允之。岂知一月而情淡，二月而心变，三月而把美人换。余自知其负心如此，便典卖余之饰物，与余妹袁氏颠沛至长安，幸余与妹幼时习得歌舞，便以此为生，终日舞唱于渭水之上，尔来十年有奇也。”说罢，其声更悲。余忽而忆余之身世，飘零异地，十年之间，功名无成，终日乾乾，知音渐稀。今余闻此曲此言，更觉身世之仿佛如此，此乃天幸，岂强求得之？不觉船已抵岸，秋月渐沉，鸡声已鸣,东方渐晓。此夜清景，非闲逸之人从何而得？然美人难得，佳偶难遇，如此良辰何？
时近平二年，从余游者：陈流茫散人立重，汪疏狂道人笑，胡逸散老人泽，黄尚道主人运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