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箱里的旧衣
那个雕花楠木箱是外祖母当年的嫁妆。她一直把它像宝贝一样深藏在木床的深处。每年除夕的时候,她让孩子们小心翼翼的把它拖拽出来。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儿绣着梅朵的红绢,仔细的拭尽了木箱上霜一样的岁月尘埃。孩子们都
那个雕花楠木箱是外祖母当年的嫁妆。她一直把它像宝贝一样深藏在木床的深处。每年除夕的时候,她让孩子们小心翼翼的把它拖拽出来。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儿绣着梅朵的红绢,仔细的拭尽了木箱上霜一样的岁月尘埃。孩子们都散到了外屋里,谈论着房价、股票和宝马车。她戴上老花眼镜,掏出钥匙,然后慎重的打开了木箱上那把铜锁。铜锁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时光的车辙蓦然倒行,厚重里透着细细碎碎的苍凉。她将木箱里的东西仔细的拿出,一件一件的放在床上。在做这些的时候,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粲然的微笑。她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也渐渐的舒展了。在寂静里,她缓缓地吟唱起了昔年的童谣。她稍带喑哑的嗓音像是脱了磁的老式留声机,在空寂的屋里苍茫的回响着。她在畅享着一份属于自己的纯真快乐。
木箱里装着的都是孩子们在曾经的除夕之夜换下的旧衣。她舍不得将它们丢弃,宝贝一样的深锁在木箱里。她将旧衣轻轻的托起,轻柔小心的就像是在托起一个婴孩。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道在屋里弥散开来。她紧闭双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她像是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愉悦。她嘴角如花般的微笑越发的变得明晰。她把旧衣平铺在床上,用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的丈量着衣服的尺寸。从领口到下摆,再从领口到袖子,她把孩子们的每一件衣服都量一遍。她重复着这些简单的动作,丝毫没有觉得厌烦。她甚至笑出了声,好像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孩子。她触摸着衣服上的针线,也在触摸着过去的心事。
三十年前,或是再早些的时候。在孤灯下,她经常缝制衣物。窗外,静寂的冬夜里落雪无声。屋里,她心静如水,将心里面的话儿一针一针的缝进了花花绿绿的布料里。她希望那些话儿能贴在孩子们的肉上,钻到他们的心窝里。她希望那些话儿能在孩子们的心里扎着根,发出芽,然后开出一朵朵光彩照人的花儿来。于是,她每缝一段,就念叨几句,像是诵经一样的虔诚。此时,孩子们正在她的身后酣睡着。孩子们的腮上透着红,嘴角挂着笑。他们在冬夜的梦境里追寻着春天如繁星般的花儿和朵儿。也许,他们还猜不到:他们梦境里的花朵已经化作了衣服上的纵横经纬。除夕之夜,她将新衣穿在孩子们幼小的身上。尽管,孩子们的新衣并不雍容华贵。可是,她觉得它们很神圣。因为,它们承载着她发自心底的愿。
就这样,她便养成了习惯。每年临近除夕的时候,她都会用手中五彩的线条为孩子们编织着来年的美梦。孩子们有了新衣,自然就嫌弃旧衣。他们总是奇怪:她为什么喜欢把旧衣紧锁在檀木箱里?她为什么不扔掉它们?她说,她舍不得扔。因为,衣服里藏着她的心事。她要把她的心事收藏起来。孩子们不懂她的话语,一哄而散。
有一年的冬天。她发现自己拿着针线的手开始微微发颤了。她心里蓦地想到了一件事情。她不由得放下了针线,捧起了方桌上的圆镜。她发现自己满面皱纹,头发花白。恍然若梦。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是记得拿起针线,却总是忘记拿起镜子。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她来不及惆怅,又拿起针线急急的缝。每逢一针,她便要念叨几句。她的话像是和手里的针线塞着跑。白发垂了下来,总在她的眼前晃悠,晃得她心乱。她用手把垂下的白发抚上去。可是,它们又垂了下来。不知不觉中,窗外开始落雪。细细碎碎的雪花落在院子里的一处枯藤上。枯藤上布了一层霜,俨然她头上的白发,透着说不尽的惆怅。
孩子们进家了。她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孩子们都长成了大小伙和大姑娘了。他们的长大仿佛是一晃眼儿的功夫。她拼命眨巴着眼睛。她想把他们看的更清楚些。她看到了她最小的女儿。她乌黑油亮的长发上正别着一个殷红的发卡。女儿像极了当年的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她不由得触摸起自己的头发。她不觉得黯然。因为,她把生命的颜色注入了孩子们年轻的生命里。正当她陶醉在幸福里时,她最小的儿子走过来,用手指勾起她手中的布料,瞠目结舌的看了看。他随后一松手,一撇嘴,走了。她的心里预感到了什么。
那一年除夕。天上又在落雪。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之前,她又将织满话语的新衣送到了孩子们的手中。接下来,她躲进屋里。像过去的很多年一样,她在盼望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屋外真的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她从门缝中窥见:孩子们正将一条条喇叭牛仔裤套在了腿上。她缝制的新衣被丢弃在了角落里。孩子们笑闹着冲出了院子。她踉跄的跟在他们的身后。那一件件发蓝的牛仔裤被雪地映衬的格外刺眼。她攥了一把雪在手里,任由雪水化作了她心底的泪。孩子们没有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物,她的那些话儿便没法钻入孩子们的心窝里。那一晚,她把自己缝制的新衣放进了土气的木箱里。她潜入孩子们的房间,对着孩子们买来的新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以后的每年,她继续缝制新衣。在除夕的晚上,她都会把缝制的新衣放进那个土气的老木箱里。直到许多年以后,她做不动了,彻底的做不动了。那时候,她的孙儿们已经出世。他们使用的尿布都是买来的,穿的衣服当然也是买来的。她翻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衣物,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她总是叮嘱孩子的父母:在给小孩子穿新衣之前,一定要对新衣服念叨几句话儿。孩子的父母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们觉得老人家的行为古怪。可是,她却悄悄的把那些新衣展开,对着它们咿咿呀呀的说上半天。她像许多年前在孤灯下缝衣的时候一样,极其虔诚的诉说着……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养成了在除夕清洁木箱的习惯。孩子们在外屋谈论着事业。她在里屋对着木箱回忆着自己的事业。孩子们的事业总是和金钱名誉挂钩,她的事业却总是和针线尺寸挂钩。孩子们用“宝马”丈量着逐渐伸展的事业。她用手指度量着孩子们逐渐伸长的衣服。孩子们骄傲的笑了。她也骄傲的笑了。她在悠然的吟唱声中,孤寂的守候着木箱和旧衣。可是,她的心里并不觉得孤寂。因为,她守候的是流逝的似水年华,心里承载着的是三十年的重量!
屋里的光线渐趋黯淡。窗外,礼花在天幕上绽放。五彩缤纷的礼花像极了来年春天繁星般的花儿和朵儿。透过浸着雾气的窗户,礼花绚丽的光芒照到了她核桃一样的脸颊上。她在泪水中笑着。那些针线将她心里的话儿织进了孩子们的心里。那些话儿生了根儿,发了芽儿,开了花儿,结了果儿。三十年前,她第一次在孤灯下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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