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倚在西边的山岗上，向院子里窥视，夕阳，给西山嵌了一道金边，也给东山的碧树涂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张老汉坐在房门前，那根拐杖放在椅子边儿上。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一抹斜阳。斜阳里，飞起了几只山雀，这是倦飞的鸟儿回巢了。
他慢慢地将视线移回来，仍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巷子，巷子里仍是空空如也，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他听到了牛儿的一声哞叫，那是耕的牛儿回圈了。唉，都回家了，孩子们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到了儿子儿媳和孙子，他明知道他们要到年底才能回家，可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幻想。
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巷子，巷子还是空空如也。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热闹的情景。那时，儿子儿媳还在小村种地，傍晚收工了，也就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儿媳在屋子里烧饭，他和儿子在院子里边收拾农具边唠着闲喀，巷子里也热闹起来了，孙子下学了，和小伙伴们在巷子里互相追逐着，打水枪，打口袋……晚饭后，不时有邻居来，坐在院子里、巷子口闲话。孙子时不时跑跳着过来，喊他一声爷爷，依在他怀里撒娇。那时，家里虽然不富裕，生活却其乐融融。
可是三年前，儿子听人说到城里打工赚钱多，就把地包给了别人，带着儿媳上城里打工了。头一年，还留下孙子在村里和他做伴，可过完年，孙子也被他们带走，去城里读书了。一则是因为城里教学质量高，二则是他年纪大了，再让他照顾孙子太辛苦，儿子儿媳想让他清闲清闲。家里只剩他一个孤老头子，清闲倒是太清闲了，唉……
儿子和儿媳都很孝顺，过一段时间就打电话问候，还时常寄钱回来，他不缺少钱花。儿子临走时，还特意给他换了一台大彩电……可是……
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只剩下了老人和为数不多的孩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唉，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对一些事反倒搞不懂了，常听说要缩小城乡差距，可是，差距为什么越来越大？幸亏孙子去城里上学了，不然连学都上不起了，因为就在孙子转学后，小村的学校被砍了，说是学校太小，为了节约师资。唉，这真让人琢磨不透。
西山的太阳完全落到了山后，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突然，一条巴拉狗从巷子的这边跑到那边，一晃就不见了，他认出，这是邻居老王家的小狗。唉，老王也让他羡慕！老王的儿子儿媳也到城里打工了，可是老王有老伴陪着。尽管多病的老伴儿需要他来照顾，可总有个说话的人啊！而陪伴他的，只有那台电视机！可那毕竟只是台电视机啊！偶尔，老王也来陪他唠会儿喀，可他还要照顾老伴儿……唉，我的老伴儿啊，你为什么去得那么早，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寂寞的人世间？
绝大部分时间，他坐在屋门口，望着空空的巷子发呆。等啊，盼啊，明知不会有人来，但还是渴望有奇迹出现。
每一夜都是那么漫长。寂寂长夜里，他能听到每一声野鸟叫，数得清每一阵狗吠……
怎么就不能安心种地呢？城市生活有什么好呢？钱！是啊，难道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了吗？他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此时，他木然地坐着，望着空空的巷子发呆。他的目光开始迷离：巷子里，孙子跑在前面，儿子儿媳在后面，大包小裹的，笑语盈盈……
院子里的光线更暗了，他微闭着双眼，眼角的皱纹微动着。他笑了，对着空空的巷子，那条拐杖还放在手边……

2014－3－5